本报记者顾学文 艺术品收藏、投资，最要紧的是一个“真”字：作品要真迹、价格要真实、买卖要真诚。但在当下火热的艺术品交易市场中，“拍假”、“假拍”盛行，“真”变得稀缺而难求。在“春拍”扎堆的6月，记者专访上海驰翰拍卖公司董事长曹峥嵘、艺术总监曹峥军，请他们为藏友揭一揭那些拍场潜规则的盖子。杂志封底“吴冠中作品”，竟是嫁接的解放周末：曾有权威媒体曝出拍卖行业潜规则：一场拍卖会，六成拍品为假——有拍卖公司知假拍假，也有拍卖公司参与制假，与制假者五五分成。曹峥嵘：大公司的“大拍”，假东西少些；一些小公司和部分大公司的“小拍”，假东西只怕还不止六成。我国《拍卖法》第61条第二款规定：“拍卖人、委托人在拍卖前声明不能保证拍卖标的真伪或者品质的，不承担瑕疵担保责任。”有些无良拍卖公司就钻漏子，“拍假”，拍卖公司不仅没有法律风险，反而能获利。但怎么看待利益？一次两次得逞了，时间长了就不行了。只有拍品真，才能走得远。这是根本利益。解放周末：主观上不拍假靠的是心，但也可能有看走眼的时候，怎么在“术”上保证拍品的真？曹峥军：最近，我刚将一件拍品送去给水墨画名家李奇茂先生看。老先生90高龄，但仍清晰记得这是他离开大陆去台湾前的书画作品，我拍下了他签字确认的现场照片，应李老要求，照片不公开，只在公司内部存档。对在世艺术家的作品，应该尽量去一一求证：像我们与二十多位艺术家保持直接沟通，另有近180位艺术家，通过经纪人或与之签约的画廊等去确认。已去世的近现代艺术家的作品，可以听取艺术家亲属、学生、研究学者的意见。难度最大的是古字画的甄别，我们立了个规矩：但凡有一丝疑问，就撤拍。2010年，公司成立后的首拍，我们在最后一刻把封面拍品撤下来了，损失很大。那件作品有不少人看好，但还是有疑问，我们不能完全说服自己。解放周末：有著录的古字画是不是靠谱些？曹峥嵘：不一定。我们曾在台湾征集到一件吴冠中先生的作品，委托方同时提供一本美术界权威杂志的旧期刊，该件作品刊登在杂志封底。我们回来后，通过可靠途径，又找了本同一期的杂志，对比发现，封底并不是那件作品。经鉴定，委托方提供的杂志被动过手脚了。解放周末：这种假防不胜防？曹峥军：但要相信，假的总是会被揭穿的。比起东西假更让人气愤的，是行为假。解放周末：此话怎讲？曹峥军：有种潜规则叫“配货”。就是一些行家在提供拍卖公司真品、精品的同时，要求拍卖公司收下他自己打眼收来的不对的东西。我说，你们可以只给我一件、两件真东西，甚至不给我东西，但我不能装聋作哑，收下不对的东西。曹峥嵘：那些“行家”就“团结”起来，不到你这里送拍、竞拍，给你施加压力。但也不用怕，慢慢的，他们就知道你这里九成以上都是真东西，反而来得勤了。解放周末：还有一成买到假东西的概率？曹峥嵘：艺术品很难件件保真，如果买家在30天内，能证明买到的是假货，我们可以退货。公司成立5年，买家总共退过8件拍品。相反，每场拍卖会，我们都有80到100位买家，采用电话委托方式，不来现场、不看东西。去年，淘宝网首次组织艺术品网络拍卖时，就选了北京的“保利”和上海的我们。买家的信任，就是我说的根本利益；不然，假东西卖多了，总有一天，真东西也没人敢买。2000多元的 “玉玺”拍出50万元高价？假拍真够忽悠的解放周末：假拍盛行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企图？曹峥嵘：我讲个故事。有阵子，铺天盖地的广告说价值2999元的限量玉玺，在某知名拍卖公司拍出了50万元的高价。有位老先生，捧着一套玉玺来找我们。我们说，这东西的真实价值也就2000多元，他很生气，说我们不识货。你看，“假拍”的误导性有多大？还有一种情况。比如一位画家的作品，市场价在每平方尺1万元左右，画家将作品送拍，自己或请朋友来举牌，把价格顶到每平方尺5万元，有了这样的拍卖纪录后，他每平方尺也许就能卖3万元了。解放周末：不管真拍、假拍，拍卖公司一样可以收取佣金吧？曹峥军：是的，但会损害艺术品爱好者的利益。如果总是上当受骗，谁还来购买、收藏艺术品？这个群体不壮大，行业存在的根基就弱了。解放周末：怎么分辨真拍、假拍？曹峥嵘：中国拍卖行业协会统计数字显示，我们的年纳税额在全国艺术品拍卖公司中排名第15位，但在各拍卖公司自行公布的拍卖成交总额中，我们排到了50名以外。看买卖真假，纳税额最靠谱，如果成交额高的公司，纳的税却很少，那它不是“假拍”，就是逃税。解放周末：除了“假拍”，在拍卖这个环节，还有哪些不规范操作？曹峥嵘：还有拍前买断。比如一幅画的估价在10万元到20万元之间，有的买家会私洽拍卖公司，以20万元的价格先行买下。但拍卖继续进行，如果现场有人出高价，他就转手；没有，就自己留下。对拍卖公司来说，最初的委托方和买断方都要支付佣金，作品如再次出手，可又一次双向收取佣金。但这种暗箱操作，损害了最初委托方的利益。曹峥军：有一次，我征集到一块鸡血石，委托方出价仅2万元。一些行家就来找我，要求2万元买断，否则他们就集体不举牌，让这块鸡血石流标。我派一名工作人员，一个月内跑遍沪上所有古玩城，把拍卖信息送达所有经营鸡血石的人，邀请他们来竞拍。最后，这块鸡血石拍出了18万元。18万元的佣金，只够付给这名工作人员当月的工资，但公司赚到的是，这位藏家从此只把东西送到我们这里。解放周末：公平竞争才能体现艺术品的真实价格。曹峥嵘：对。还要用科技手段保证买卖过程的真实。国内拍卖的一般流程是，落锤后，还需买家签单确认。这种做法常引发纠纷：有时，买家觉得自己买贵了，拒绝签字；有时，明显拍得便宜了，就会有其他买家抢着签字。另外，拍卖时，工作人员在场内走来走去找买家签单，有时会遮挡买家视线。所以，我们安装了视频设备，全程录像，一切以录像为准。电话委托也全部录音、保存。解放周末：所谓“有图有声有真相”，这样做除了为了保证拍卖的真实，还出于什么考量？曹峥军：就是希望拍卖市场能够健康发展，同时也希望人们出于对艺术品的真爱才涉足艺术品交易市场，而不光是为了钱。我常建议新买家从艺术品消费者的身份开始收藏。我的意思是，买一幅画，是因为真的喜欢它，买回去挂起来欣赏；并通过学习，不断提升自己的欣赏水平，买入更好的作品。时间长了，东西多了，再考虑去芜存菁，出售一些等级不够的藏品。（原标题：拍场潜规则让真很受伤）　　作者 顾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