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迷人着法相,执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动,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无情,却是障道因缘”。
迷而未觉的人,执着自己所学的法门、执着人我、执着法相为实有,只研究名相,却没有心行。名相可以研究,但是研究之后要不执著名相,才能契入一行三昧。如果执着坐在这里不动、不倒单、什么都不想就是一行三昧,反而会障道,因为心有所执,道就不现前。六祖大师更进一步解释:如果说常坐不动、无思无想就是一行三昧,那不就和无情识的木头、石头、草木没什么差别,木头、石头能成道吗?有这种见解,不但与道不相应,而且还是障道因缘。因为产生邪见、产生执着、产生法执和我执。所以,除了不起心动念以外,还要清楚、明白、作主。不但打坐如此,走路也是如此,行住坐卧都是如此。
认为打坐时不起心、不动念是直心,这只讲对了一部分,因为除了不起心、不动念,还要清楚、明白、作主,这才是一行三昧的境界。明白了这个道理,打坐也是道,走路也是道,穿衣吃饭皆是道,因为打坐是清清楚楚、如如不动、处处作主,走路也是清清楚楚、如如不动、处处作主,乃至于功夫养成了,睡觉的时候也是如如不动、清清楚楚,也是了了分明、处处作主,如此才是真正的直心,打坐是直心,走路也是直心,穿衣吃饭、行住坐卧都是直心。
(九)
“善知识!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
“道须通流”,道就是指这念心,这念心要像流水一样畅流、畅通,这念心不要住在任何定点、任何法上。心水没有染着、无所住,才能通达无碍,否则就成了死水。什么是死水?对境、对物、对事、对于一切情境,一旦这念心有了任何执着,心水就成了死水,古人说“死水不藏龙”,死水起不了大作用。所以打坐时虽然一念不生,但也不妨碍日常生活上起心动念,每一个起心动念都是善念、都不执着,心水就流通、自在。
在日常生活上,时时刻刻起善念,时时刻刻宣扬佛法,时时刻刻建道场、普度众生,这就是道在通流。这念心就是道,这念心不住任何一处,静也静得、动也动得,就能如流水一般通畅无碍。凡夫众生是动得静不得,执着静境的修行人则是静得动不得,这都是障碍,无法与道相应。真正的道要通流,这念心不住法、不住于任何境界才能通流,否则就成了滞流。想过去,就住在过去的心境;想现在,就住在现在的心境;想未来,就住在未来的心境,这些都是有所住。乃至于想到好事就生欢喜,想到坏事情就起无明、生烦恼,这也是因为心住于法的缘故。如果能做到知道是善也不会欢喜,知道是恶也不起烦恼,这念心始终无挂碍,悠闲自在、寂然不动,始终保持这个心境,才能真正达到通流的境界。
“心若住法,名为自缚”,心如果住在任何一个点,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同作茧自缚。有些人会想:“诵经是住在经上,持咒是住在咒上,持戒是住在戒上,难道诵经、修善都不对吗?”其实不然,只要了解“心无所住”的道理,就不会有挂碍。因为众生达不到这个境界,所以佛就开方便法,教大众念佛、念法、念僧、念施、念戒,念就是将心安住在道理上,这是方便法。等到心没有杂念、没有妄念,能够时时作主,就不需要再念,如《四十二章经》所说的“念无念念”,从有念归于无念,这就真正得自在,所以“住”在善法或理上,只是一种前方便。
《六祖坛经》是顿悟自心的法门,如果不了解顿悟与渐修的差别,就易曲解其中的道理,甚至产生疑惑:“先前佛告诉我们要住于善法,现在为什么又说无住?连善法都不能住,岂不是前后矛盾吗?”要知道,佛陀所讲的“住于善法”是为了度化下根、中根、上根的人,这里讲“无住”是为度上上根机者所开示的顿悟之法。由于下根、中根、上根的人经过先前很久的薰习,现在听到这个法门才能像上上根的人一样契悟这个道理。了解这层意义,修任何法门就没有障碍,这念心才能真正通流。
“佛说一切法,为治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因为每个人心的染污有轻、有重,执着有深、有浅,所以佛讲种种法门,目的都是为了使众生去除执着、解脱滞缚,也就是先破我执,再破法执。如果不了解这个道理,只知道不动,身体不动、口不动、心不动,坐在这里就像个木头一样,与道毫不相干。
打坐时,除了调身,更重要的还要调心。古德说:“智者调心不调身,愚者调身不调心。”禅宗祖师说:“要得真不动,动中亦不动。”如果要使这念心达到一尘不染的境界,不但打坐时要做到不动,走路时也要能做到;不但在走路时能做到,睡觉时也要能做到;不但行住坐卧都能做到无所住,在十字街头、灯红酒绿的场所也要能做到,这就是真正达到不动的境界,就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