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喱子的春天
我们这里有一种野果，俗名糖喱子。状如李和杏，略大，但皮如土色，容颜不及李、杏好看。味似梨却没有梨的甜蜜，粗糙而酸涩。因而这种果绝对上不了生果摊。到八九月，有村妇挑担上街卖。用盐或糖水煮熟，去除涩味，倒是有一番野气。
现在糖喱子上市的时候，价钱也不低，比得上苹果和梨子。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人们相信，糖喱子绝对是野生的，够环保。不似许多生果，你不知道它受了多少农药和催熟剂。我偶然碰上，必会买一二斤尝尝。不是因环保意识，而是有种童年的回味。
那时上小学，零花钱少，吃零食的欲望却不小。夏秋之交，学校门口有村妇挑糖喱子卖，一分钱可以买两个。而我们往往一分钱可以得到十多个，一帮顽皮的男孩，几乎个个有口福。原因很简单，一个人拿着一分钱，围上去挑挑拣拣的，却如蜂群一般。前面的传给后面的，一枚硬币交到村妇手里，筐里的糖喱子少了不下二斤。这行为可以说是小偷小摸了，我们还相当得意。
后来我发现，那村妇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揭破。她总是笑咪咪地看着我们吃她的果，好像觉得很荣幸。这想法的证实源于一次，我交钱到她手上的一闪念，觉得过意不去，把藏在口袋里的两个果放回筐里。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吓了一跳，以为她不肯原谅我。没成想，她把筐里的糖喱子往我的口袋里塞，直到塞满为止。我把她塞给我的糖喱子分给同伴，说起如此这般，从此，小男孩们再不在她的筐前作蜂涌状了。
今年开春去郊游，在一户农家门前碰到一棵开白花的树。我仔细端详，五瓣，单托，白如雪。似李花，但李树没有这般大。似梨花，但梨树又没这般小。我自作聪明，对同行的伙伴说，一定是梨科植物，没准是我们吃过的蜜梨。蜜梨是当地的沙梨与北方来的雪梨嫁接得出，蛮好吃的。此际从农宅里走出个婆婆，看上去七十多岁了，一头白发，却步履稳健。她听到了我们的话，主动说：“这是糖喱子，听说过吗？”
莫名的我有一种感动，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是为糖喱子花的美丽？还是为婆婆的语气里，对糖喱子似乎有种尊敬和骄傲？于是与婆婆交谈起来，话题离不开这棵糖喱子树。糖喱子在山里野长，并非成片成林，遇上了是一种福气。这棵树是她多年前从山上移植过来的，为的是让儿童们有个上树解馋的机会。她喜欢儿童与这糖喱子一样，有股野气。
这婆婆并不是当年给我衣服口袋里塞糖喱子的村妇。她表示从不挑担上街卖。临别时她说：“过了立秋，来摘糖喱子吧。”这依稀让我觉得似曾相，又依稀感受到一个别样的春天，糖喱子的春天。
后来我在网上搜搜，才知道糖喱子其实分布很广，华北华南都有，非我家乡独享。它的学名叫杜梨，也叫棠梨。不过决定写这篇文字，我还是喜欢它的昵称，糖喱子。
2012-3-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