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对不起他”
向南:你去上海见过一次杨佳,是在什么时候?
王静梅:2008年11月23日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正在洗头呢,他们告诉我医院里领导找我,我就急急忙忙洗完头过去了,一个处长问我想不想见我儿子,我当然想,他指着边上一堆衣裳,说,想见你儿子,赶紧穿完,3点钟的飞机。我说不可能,怎么把我关了这么多天,突然让我去看儿子呢,我被关得这么憔悴,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这种精神面貌,让他焦急。我说一定要回家。他说不行,说要是不看,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当时就感觉到,如果不去看,也许永远都出不去了。这样我就赶紧去见我儿子去了。当天晚上住在上海一个别墅旅馆里,24号早晨起来,去提篮桥监狱见到他。
向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王静梅:我这么给你说吧,为什么我现在这么心痛啊,我不知道是最后一面,而且当时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因为我觉得我出来了,有办法救我儿子了,可以为我儿子说话了,我完全是这个心理。我不知道两天后就执行了。见面时间很短,不到20分钟,我就一个心思,赶紧出去给儿子说话,就问了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还给他留了1000块钱。
向南:你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王静梅:从上海回来当天,就让我回家了。那天见完杨佳,我还马上见了上海高级法院的主审徐法官,我问他,为什么一审二审都没有告诉我呢,我还没有说话呢,还有重要的证据没交呢,他说你失踪了,找不到你啊,他还说你可以申诉,可以写材料。所以我就抱着非常大的希望回来了。24号当天就回到家了,屋里一团糟,翻得乱七八糟的,我就归置这些东西,把坏掉的东西处理了。这个时候我还觉得有很大希望,可以为儿子说话了。25号晚上7点半多了,上海两个法官来告诉我,21号就已经核准了,第二天,就被执行了。
杨佳在里面的时候,还寄了一封信给家里头,寄的是一封委托书,让我给他请辩护律师。是在2008年9月14号那天寄到我这的,我回来后发现有个包裹条,才知道有这么个事,但是当时我在安康医院,他寄到没人住的家里,我不会收到,他找不到他母亲。
向南:这一年来,你都在做些什么?
王静梅:都在想佳佳。昨天我又做梦了,在梦里,我拉到他的手了。上次见杨佳,隔着玻璃呢,我都没有拉到他的手,我说我们握握手,就隔着玻璃碰了碰手。我每天都会想到这些事情。我在想,见他那天,幸亏还隔着玻璃跟他握了握手。当时我不知道是最后一面,我说佳佳,咱们握握手吧,我把手搁在玻璃上,他就把手凑过来了,我看他带着手铐呢,走的时候,我说佳佳,我们再握握手,他就过来跟我握手。
我见他的时候,他非常平静,但我有一种感觉,他有点不理解我。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理解我,会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母亲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啊,我判了死刑了,妈妈才出现了。我从他对我的态度上能感觉得出来。他的话非常少,不怎么爱说话,对我不理解,有点怪我怎么刚出现。在这一点上,我真的对不起他,我每天都在想,这太残酷了,真的。
杨佳与母亲王静梅的家就在距离亚运村不远处的一个住宅小区里,是一栋6层楼,他们住在第5层。我没能进到他们家中,因为王静梅拒绝了这一要求,她说她们**二人过了这么多年,杨佳一直有一个习惯,“不喜欢让外人进家里头,”“所以我还是保持原来的那种感觉。”
王静梅向我描述说,他们的房子很小,40多平米,王静梅与杨佳一人一屋,杨佳的小房间里书较多,“基本上保持着他的原样,”引人注目的物件应该是一辆自行车,那是杨佳再一次去上海的时候,没有租车,而是买了一辆,后来,这辆自行车作为遗物,跟杨佳的骨灰一起,被送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