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升学，
现在回忆起来，
也记不清楚是怎么过来的。
问题不在于成绩，
高三时我文理俱佳；
继不继续升学，
决定于我苦命的妈妈。
我10岁丧父，
孤儿寡母，
家徒四壁，
妈妈在纸伞厂当糊伞工人，
每月赚得10多块钱，
母子两个挤在临街的
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阁楼里，
连垒个灶做饭的地方也没有。
隔壁有家叫“又一顿”的小饭铺
便包了我们母子俩的伙食，
只买白饭，
就着我妈妈自己做的咸菜裹腹。
每到月底，
无以为继了，
她便端个碗
去伞厂食堂门口站着，
等人家吃剩的饭。
有些大嫂见她可怜，
纷纷匀出一点来，
说是别饿了孩子。
每当这时，
我便心如刀绞。
妈妈见我楞着不吃饭，
眼泪双流，
说：“要你去要，你又不去，
我要来了,你又不吃，·····”
近几年,
我每遇身体稍有不适,
恐怕来不及了，
便写回忆录，
写写停停好几次，
每次写到这里，
我奔涌而出的泪水
浸得那薄薄的几页稿纸
一片狼藉，
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我记得我高考初录的
是中国人大的新闻系，
读综合大学不是全部公费，
我哪里读得起？
在等待入学的那几天里，
妈妈四处左借，
却借贷无门，
每日里我见她跛着那双小脚
急匆匆地出去，
又跛着那双小脚
无精打采地回来，
我从心里悔恨
不该莽莽撞撞到这人世间来，
让她背这么个要命的包袱。
那时读师范不要钱，
但没有人去，
同学们一开口就是
“清华清华，工程师的摇篮”，
妈妈跟我说：
你去读师范吧，
都只怪做娘的，
委屈你了。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死了，
留你一个人在世界上，
你靠教书讨生活，
安安稳稳的，
我也会少点挂牵，
放心了。
妈妈还没说完，
我抱着她便大哭了一场，
把她瘦削的双肩
浸湿了一大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