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叫她楚楚,因为我心疼她,她承受着太多的不幸,可她自己却似乎并不在意,她只是静静地抚琴,明眸永远平静如天湖。好像一切的一切,她都能承受。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疼。
我总是望着她,而她总是望着远方。当她住进我心里时,我看见了她的心——她在望一个人。我不想问,不是因为她不说,而是怕自己失望。我想就这样静静的守着她,望着她去望那个冥想中的人,其余的就是听她抚琴,这种淡如水的平静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就像天湖的湖水,静的让一切杂质都沉了下来,再没有什么能扰乱那清纯的湖水。当看穿了一切时,没有什么比这淡中化出的幸福更珍贵了。
"铮铮" 我享受着楚楚的琴音和这琴音在空旷中荡出的回音,我希望余生都停留在这一刻,让我永远这样听下去,听下去……
也许幸福来得太快,就会去得太快,或者使上天在提醒我不要沉浸在这种幸福里。"国王" 多么陌生的字眼,我几乎把这两个字忘掉了,如果不是看见那些熙熙攘攘的宫人,我几乎忘掉了复仇的使命!
不寻常的一天,锦园里有着从未有过的骚动。我像往常那样踏着枝叶中透出的斑斑点点的阳光,去伐树,然而听到的不再是寂静深处鸟虫发出的悦耳的声音,而是热闹的鼓乐声和人们杂乱的话语声。我忙闪到一棵枫树后躲了起来,只看见一群宫女正拥着一个丽人给她梳妆。丽人穿着及地的红裙,裙上绣着金色的枫叶,头上戴着用金丝嵌着红宝石制成的枫叶。一阵风吹过,绫罗随风轻舞,步摇微微颤动。她,此时成了真正的公主,高贵而高高在上。是楚楚!竟然是楚楚!那个永远只能一袭白衣,不加修饰的楚楚!
我无法把两个她联系起来,我望着她的双眸,那里不再是天湖里的一汪静水,而是充满了无尽的忧伤。那一刻,我终于解开了她的谜,她是锦妃和国王的女儿——德容公主!我从没想过这样的人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公主!她没有宫殿,没有宫女的前呼后拥,十数年来独自一人守着一个冷宫。德容公主——普天之下最不像公主的公主。她的双眸里那丝忧伤是我心头抹不去的烙印,也许以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非但不是不幸,反而是一种幸福。而她穿上绫罗的那一刻才真正是她不幸的开始。什么荣华富贵?我知道那不是楚楚想要的,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不得不默默承受。现在她不再是我想倾毕生之力保护的楚楚,她是德容公主。我并没有因为她是国王的女儿就减少对国王的仇恨,相反,我心中燃起的是更多的仇恨!我恨国王带给楚楚那么多不幸,上天已经对她很不公平了,而他又把楚楚推入另一个深渊。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用和亲来请求邻国退兵,国王永远不会想起他还有这样一个女儿的存在。正因为她是楚楚的父亲,所以我更恨了!
该告别了,不仅楚楚要远行,我也必须离去了,真想听着她的琴声再狂舞一次我尘封已久的剑啊。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看不到她的双眸,不得而知那一刻她是怎样的眼神。一片枫叶划了个弧,落在楚楚的古琴上,琴弦微颤。我下定决心,踏着落叶带剑离去,从今以后的锦园只能有叶落琴弦的微响和孤独的鸟叫虫鸣了……
在盛大的迎亲宴会上,我混做一个抬聘礼的邻国宫人,看着国王牵着楚楚依次检阅一排排的聘礼。当国王走到我面前时,我忽然拔出了剑……
"嗤——"无色的剑被鲜血染红了,血溅了我了我一头一身。我瞪大了眼,愤怒和悲痛和二为一,我已分不清辩不明了。我只知道,血——是楚楚的!如锦园的枫叶一般殷红,国王在最关键的一刻竟然用自己的女儿做了挡箭牌!楚楚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倒在了国王的怀里,国王把她向我用力一推,便落荒而逃了。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但下意识并没忘了身处险境。我一手抱起翩若轻鸿的楚楚,挥另一手杀出一条血路,在士兵和宾客不知所措的一刹那,拼命逃了出来.……
跑,只是拼命地跑,却不知该往哪儿跑。后面是一群追兵。无数火把,还有死寂的夜幕和苍白无力的月亮。蓦然间,我想起了锦园的枫林,那个我今生魂牵梦引的地方,再次看到天湖的一瞬间,啊!那里就是我和楚楚的家!我怀抱楚楚带着天湖至寒之水铸就的剑,投入天湖的怀抱,父亲,我回家了,还带来了我的心上人……
朦胧之中我渐渐苏醒,天已经亮了,天湖之波将我送回了枫林岸边,也许是天湖知道我未酬平生壮志,不让我伴楚楚而去。而此时,追兵已不见,锦园里死一般的宁静。仰望苍天,多想再听到楚楚的琴声啊!
走入楚楚的小屋,馨香依然,伊人不再,我的心疼的无法言表。抚摸着楚楚的古琴,满是飘红的痕迹,独自凝神于风过后,遥望无人可极的距离。突然发现了古琴下的秘密,暗藏的竹简…….
读着楚楚的心香,我没有哭,可泪水却再也不听话了,平生第一次泪雨滂沱。
“你曾经无数次的问我,我叫什么?我想去哪?你可知道,我最想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因为这里能看见对岸,那儿有个喜欢舞剑的人。我天天偷偷得看他,可他却看不见我。我每天都在等他练剑的时侯抚琴,我喜欢看他为琴音不知所措的傻傻的样子,我喜欢看他随琴舞剑痴狂的样子。”
“我就这样天天望着他,而他却望不到我,这样最好!因为我知道,当一个人不能停留在你眼中而只能停留在你心中时,是多么痛。既然,他注定了要离开,那么就让我一个人承受相思吧!他看不见我,所以不会认识我,他不认识我,所以不会思念我,这样最好!”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天湖突然变的一片通红。当红光伴着朝阳退去时,他也不知所踪了,过些天,我就要像他当年一样离开这里了。为什么他却站在我面前了,我却要远嫁他乡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就是那个人了,你可曾在意过我是什么人?"
楚楚啊!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你早已住进我心里了。所以我看得见你的心,看得见你在望一个人,只是从未敢奢望,那个人竟然是我!
"哐啷啷啷"我的剑在剑鞘里震动了起来,上苍在感召它。我合上竹简,步伐沉沉的离开,不知心中的滋味。我必须活着,为尝我平生所愿,为了父亲,更为了楚楚。
天,湛蓝湛蓝,注定孤独的我又踏上征途,但愿我们的灵魂会在未来相遇,因为我相信你会在未来等着我,如果在下辈子看到天湖般清澈深邃的双眸,那一定是你,我的楚楚,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