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身后的眼神
那眼神，闪烁在十年前一个傍晚的雨中。
街上的行人匆匆地行走在茫茫的雨幕里。我骑着自行车从小学门口接着放学的女儿回家，当走到一条街道拐角处时，身后的女儿喊道：“爸爸，红薯。”不知怎的，女儿自幼对红薯情有独钟，只要见到有卖的，总要捎些儿回去。我只得握紧刹车停靠在路边。
在街口拐角儿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停着一辆装满红薯的架子车，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农身披一块儿塑料布，坚毅地站立着；身旁是一个羞羞答答的农家女孩儿，和女儿同龄的样子，用探寻的目光迎来送往着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女孩清瘦机敏，她那羞怯的样子是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的，当时便想：我如果是一位画家，一定以她为模特创作一幅画作……
我把五元钱递到老人手中，看他把车上的红薯一个个捡拾到称筐里，认真地称了重量，又找来一个塑料袋子装起来。这时，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女人手里提着一袋子红薯，怒气冲冲地来到老人面前呵斥道：“你这个老头，看着老实巴交的，却给我来这一招儿。我卖你五斤红薯，你愣是少给我半斤，亏得我心细到头里（前面）称了称，要不然这还了得。”
老人很是自责地小声说：“可能是看错称了，我再给你添上。”说着话从车子上找来一个递给老女人，“不用称了，足有一斤。”
“你想着给我添上个就算了啊？”老女人一副不依不饶的神情，“咱今儿个就上工商局把事弄清楚，红薯我也不要，咱现在就走。”话没说完，就又拉又拽地扯着老人要走。拐角处立时聚拢了一些儿围观者，老女人的火气也烧得更旺了。
“爷爷，爷爷……”小女孩儿恐惧地用手抱着爷爷的腿，爷孙儿两个被老女人拉扯得前仰后合，小女孩儿拖着哭腔哀求着，“爷爷，咱不卖了，回家吧，回家吧……”
“少给了您半斤红薯，老人家给您添上也算可以了。”我对老女人说。“是呀，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出来卖个红薯也怪不容易的。”众人都附和着。老女人气呼呼地停下拉扯：“那他得按照少一罚十的规定赔我。”
“好吧，我多给你拾几块儿就是了，都是地里长的东西，不稀罕人。”老人说着话去车子上拾红薯，直到把老女人的袋子装满，她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至高气昂冲出人群。围观者这才随着老女人的离开一哄而散。
我从老人的架子车上取过我卖的五元红薯。老人把手伸过来拉着我说：“大兄弟，刚才多亏了你，俺也给添两块儿红薯吧。”
我说：“我看过了，您给够数了。”然后离去。
“叔叔，拿着吧，爷爷刚才也给您看错称了。”小女孩躲在爷爷身后，胆怯地、却是真诚地对我说；声音不大，但非常具有穿透力。
我没有回答，只是冲着小女孩笑了笑，望见躲在身后的那双眼神，是那么的洁净，清纯……
2008、3、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