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大理著名的崇圣寺三塔旁边,有一片三十亩的茶园,它的主人是一对来自台湾的夫妻:邱吉强和孟庆香,夫妇俩种植的是不施农药的有机乌龙茶,主要销往台湾,这种茶在台湾的售价很高,每市斤的批发价格最低也在两百块钱以上,记者前来采访的时候,邱吉强夫妇正在抓紧时间反复翻晒茶叶。
邱吉强:像我们一个叶子从采摘碰到它开始,到做好的时候,动它三百多次,有的时候不断翻在太阳下,能够在二十分钟之内翻完毕,现在开始又要动了,因为太阳到一个程度,我们就开始一直翻一直翻,妈妈可以先动。争取时间主要是,太阳能在这边多用到半个小时,我们今天的茶卖出去的几率就很高了,价位就可以比较好一点。
一谈起茶,邱吉强就滔滔不绝,看他这样子,很少有人能猜出在台湾的时候他曾是一艘豪华游轮上的事务长,精通几门外语,有丰富的航海经历,而他的妻子孟庆香,则是台南一家银行的主管,一对在台湾有着高薪收入的夫妻,为什么要到大理来当茶农呢?故事还要从他们相识开始说起。
孟庆香: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跑客轮了,但是也不是说很稳定,而且主要那个时候认识他之后,就会介绍家里,像我老爸就觉得这种跑船不行,第一个警察不能嫁,第二个跑船的不能嫁,就正好认识这种。
由于岳父的反对,邱吉强只好忍痛放弃了船员的工作,1992年他们幸福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不过婚后的生活虽然甜蜜,可邱吉强自从辞掉了船上的工作后,一直也没找到工作的方向。
邱吉强:我们在台湾开过餐厅,卖过牛肉面,大概做了一年,快将近一年。
看丈夫为工作发愁,孟庆香也跟着着急,后来经朋友推荐夫妻俩到大理来考察,没想到一到大理,他们就被这里独特的风光所深深吸引,尤其是大理苍山适合种茶的自然条件更是让邱吉强心动,巧的是,当时正好有一片三百亩的茶园低价转让,这么好的机会,何不留下来成就一番事业呢?于是夫妻俩拿出全部的积蓄,总共是一百多万元人民币,开始了他们在大陆的创业梦想,不过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道难题就是茶山上非常原始的自然条件。
深山里条件艰苦
记者:那个时候山上的条件是什么样的?
邱吉强:条件很差,电没有电。
孟庆香:我们上去才有电,基本上我们那个茶场在我们去之前,没有电,路也不好。
邱吉强:我们也花好几万块,把电拉进去。
记者:那通讯设备也都不好吧?
孟庆香:对,那个时候通讯不行。打不到人啊,所以家里的人也特急啊,有时候有事情要找,电话都找不到,又担心又出事又什么,我妈都会乱想,说山上都没有人,电话都打不通,他们有没有什么事情你也不晓得。
邱吉强:我们是固定一到县城会打一个电话。
孟庆香:一家人在一起胆子会大一点。蚊帐买一个扎起来就睡觉了,早上的话,他们路过放牛放羊我们就起来的。就在那边生火,点那个火都点不起来,也是起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又要砍柴又要弄,有的时候也是常砍到手。
深山里生活条件非常艰苦,高山云雾,只是适合茶苗的生长,但是对于人来说则是相当的不舒服,在这样的环境中夫妻俩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住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里,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要起来打理茶园,三百亩的茶园一天上上下下总要跑上个十来次,有一天,也许是因为过度劳累,邱吉强在起床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能站起来了。
一天只睡三个小时
邱吉强:有一天发炎了,怎么站不起来了。
孟庆香:有一年的春天,04年还是哪一年,春天睡到半夜。
邱吉强:两点要起来了。
孟庆香:说我爬不起来了,我脚站不起来的,那个时候都吓死了在山上,你怎么站不起来,你脚怎么回事,他就是整个发炎了,他就整个里面受伤了。但是山上的条件你没办法,他还是要撑着要忍着。
邱吉强:晚上也没有睡,有时候睡两三个小时。
孟庆香:大概真的平均就睡三个小时。
记者:一天24小时只睡三个小时。
孟庆香:因为都要盯着,都要教(农民)。完全要靠他一个人去干。
邱吉强:那个时候山上没有技术,都是靠我自己去教(农民)。我自己学来的,我自己的经验,有的时候要回台湾去拿茶苗,有的时候到厦门、福建、安溪、到武夷山跟他们买苗,飞机运过来,都是我在跑。
这期间,邱吉强一直是忙里忙外,努力打拼,而妻子孟庆香则是尽量照顾好孩子、全力配合丈夫的工作,在辛苦忙碌了五年后,邱吉强的茶园终于有了收获,并且经过一番努力,他也成功地制作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批乌龙茶,品尝一下,味道还不错,于是夫妻二人满怀期望地赶回台湾去销售,哪成想却遭受了意想不到的沉重打击。
辛苦五年 茶卖不掉
孟庆香:我们第一次做出来也是很高兴,打电话回去报,报佳音,好香啊,这个茶叶好好棒,好好喝啊。成功了,成功了,我们觉得成功了。
邱吉强:自己觉得。
记者:后来第一批茶种出来以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邱吉强:结果回去看,说你们这个茶,质量是不错了,可是这个样子做得不好看。
孟庆香:达不到市场的要求。
邱吉强:香气太浓,反正找了好几个缺点,完了,我说那值多少钱?要不要呢?他说不要,这种茶我们也卖不掉。
孟庆香:不要也卖不掉。
记者:那个时候你看邱先生是不是也很失落。
孟庆香:当然会了,因为你总是说五年的时间,那样子,不是短时间。然后茶叶出来很高兴觉得做出来这种东西,然后你需要让这种业界大家来认同,我这个东西是不是不错,然后你拿出去的时候,完全就是像一盆冷水往你身上泼,你根本那种喜悦一下子就被泼到底了。你怎么可能还会觉得说,你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所以那个时候茶叶开始出来,就是压力的开始。
经过五年的全情投入,没想到收获的却只是个泡影,这个打击对于邱吉强夫妇来说是巨大的,失望过后邱吉强慢慢发现,自己的茶首先在外形上就比别人差,别人的茶颗颗饱满,有俗称蜻蜓头,蝌蚪尾的造型,而自己的茶虽然有香气但喝起来还缺少一种韵味,第一次碰壁以后,邱吉强并不甘心,又从头再来。
砍掉老茶树
孟庆香:我们还是想说,再试试看看,再试试看看,结果你看两年不行,第三年还是不行。那你是不是就讨论起来,因为客户也会直接告诉你,最现实的,你这个绝对不行,你要改,你要改成我们要的东西。砍掉,你看辛苦种了五六年的茶园。
孟庆香:然后一半左右统统砍掉。
邱吉强:重新换品种。
孟庆香:重新换品种,是不是很可惜。我们一般来讲很可惜,当地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们随便摘一摘,做一做就卖了,你们怎么还把它砍掉?你们在搞什么,我们都不懂。可是对我们来讲,砍掉是不得已,如果它今天可以卖得很好,人家接受这种东西我干吗去砍掉?
为了适应台湾市场的要求,邱吉强不得不砍掉辛苦种了五年的老茶树,不过还没等他从心疼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又一个棘手的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由于一直在吃老本,几年折腾下来家里只剩下惟一的三百块钱了,而三百块钱仅够维持全家人一个月的基本生活,别提继续经营茶园了,在万般无奈之下,自尊心很强的孟庆香也不得不开始四处借钱。
借机票钱回台湾
孟庆香:当时连回去的机票钱真的是都没了,所以那个时候也是一直在想,茶又卖不掉,一定要回去,因为回去才有可能把这些东西变成现金,起码可以维持,最差最差的状况。所以那次也是没办法,迫不得已,像我们做事情这么久,从来没有跟人家借过钱。结果就因为这样子做不下去,然后就跟我们这边的朋友,就借了一万块的车马费,飞机票钱。真的很不好意思,这种事情都会发生。真的简直是你根本无法想像。我们就是发生这么可笑的事,这么可怜的事,一点都卖不掉。
记者:借了一些钱,然后带着大批的茶叶回去,只要这些茶叶能换回钱,生活就会有改变,是吗?
邱吉强:可是回去之后,我们也跑了几个地方,几个客户,还是觉得方向、路线有问题。
记者:带了多少斤的茶叶回去。
邱吉强:大概500多公斤,1000多斤。
记者:当时理想状态换回多少钱?
邱吉强:十几二十几万应该有吧。结果就是那一年也不理想,只换了几万块。那我们第二年还是要过来啊。
孟庆香:可是一次一次这样跑下来,真的是,我是觉得我先生可能他是对我应该是说,强颜欢笑,给我精神安慰不怕,我们的东西还是有信心的,可是我的话,我是真的觉得心灰意冷。
一次次地打击,让邱吉强夫妇越来越沮丧,情绪不好的时候,对待孩子也没了耐心,一次女儿不听话,从来没有打过孩子的邱吉强狠狠地把女儿揍了一顿。并且由于经济压力越来越大,万般无奈之下,夫妇俩只能把孩子送回台湾亲戚家寄养。
邱吉强:那时候主要我们的心情也比较浮燥,但是也就是那段期间,我知道我会控制不好,对小孩的教育是很糟的。
孟庆香:也是在那个最苦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带她,所以那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也是在那个时候就把她送回台湾了,因为放在这里的话没有人可以照顾她,我有时候睡睡就会梦到我的女儿,怎么不见了,被人家绑走了,被人家拐跑了怎么样,车子又撞了怎么,打电话回去,都回去听听,我一定要听听她的声音。
一方面,邱吉强安慰妻子不要惦记女儿,可实际上他的内心比妻子还要痛苦,小时候他曾有过不快乐的寄养经历,如今自己惟一的女儿又不得不寄人篱下。这种心情,让他备受折磨。趁妻子不在的时候,邱吉强也会到女儿的房间来坐一会,每当看到女儿留下的玩具,七尺男儿也常常难过掉下泪来。
女儿送回台湾寄养
邱吉强:决定回去的时候,我说爸爸要一年才见你一次,那你这样子,爸爸妈妈各留一张照片,我想念你的话,或者电话不通的话看看。那个时候她就,她帮我选了一张她小的时候这种照片,跟爸爸跟我一起合照的一张。我自己一直就放在身边,有的时候我不像我太太经常打电话,有的时候我自己看一看,也是想念小孩。所以是,我们就说很多时候,因为做事造成的无奈,小孩分开。
这期间,除了沉重的经济压力外,邱吉强和孟庆香还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在大陆风风火火干了好几年,结果把老本赔进去不说,还要靠借钱过日子,实在是觉得脸上无光,一年一度回台湾过春节,也成了他们的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