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的公主》-- 作者:蔺玮
这是一个用女人换和平的时代,这是一个女人不能自主自己命运的时代。她已经是第八个远嫁的汉代公主了,同以前所有的公主一样,她将命运交给了国家,她将个人的幸福埋葬在了心底。
历史的浪花虽卷去千万个命运悲凄的红颜素女,却卷不走她们沉重的历史悲诉。如果能用自己的双手去拉回历史的车轮,挽回她们的命运,我愿穷极一生这样去做。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却被当作政治联姻的工具,远嫁野蛮落后的西域乌孙,这十分残忍的命运安排,竟落在一个无辜的少女身上;汉室为了灭匈奴,却以一个无知少女刘细君的一生为代价来取得与乌孙的共和……。沉重的幽怨,沉重的悲痛深深敲击着我的心扉,肯定也敲击着这位少女的心扉。
我想象不出西域的朔风如何掠过这柔弱的女子,遮天的黄沙如何淹没了远行的人马。细君,你可哭了?你可会梦见长江岸边的家乡?梦见长安巍峨的宫苑?命运为什么打开了门就必定要关上窗子。
你有你青春年少的梦想,你有你心中的白马王子。然而这一切,都被现实这个无情的恶魔扼杀了。送嫁的队伍从扬州向着“去长安八千九百里”的乌孙出发了。车马辚辚,华盖亭亭,车队行走在黄土路上。前面已经是灵璧境内,壁立山前,人踟蹰,马不前。你轻轻下了木轮车,东望乡关,家乡扬州已经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西望长安,前面的路途,依然遥远得望不到尽头。你手抚巨石,久久不忍离去,时间过去了很久,手上的汗渍居然在岩石上留下了一枚清晰的手印…… 难怪元朝诗人钱惟善路过灵璧,挥笔题诗《灵璧手印篇》:“万里穷愁天一方,曾驻鸣镳倚灵璧。灵璧亭亭立空雪,石痕不烂胭脂节。”真是故土难离。
细君啊!你的悲苦穿越两千多年的时空,我仍能清晰地听到你那悲切的哭诉声,我不由得为你潸然落泪。你用悲愁和痛苦作成《悲愁歌》:“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这是你啼血的呐喊,我听了之后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异国的狂风吹起了漫天黄沙,吹进了毡帐,寒风像刀割一样刺痛你的脸,也在刺痛我的心。从小吃惯了鱼虾的江南女子,怎么能够下咽腥膻的马肉与羊肉呢?怎么能够喝下酸膳的奶子呢?高飞的大雁啊!让人多么羡慕,自由的长空任凭翱翔。而你,一个贵为公主的少妇,一个身为王妃的阔妇,谁又能知道你流血的心呢?一个腥臭难闻的老头子要拥你入怀,这是将美玉置于溷藩之中,这样的生活被刀割还痛苦,被死亡还难受。这一切,你是怎么忍下来的呢?你向谁去诉说呢!?
老国王昆莫猎骄靡老了,本以为这下可以解脱了,可以像大雁一样自由了,然而命运总是爱捉弄那些命运悲惨的人。老国王在临死之前,将公主转赠给其孙岑陬军须靡做老婆。对于从小接受礼仪教化的你来说,这样的灭绝人伦的事情绝不能做,于是你向汉武帝上书报告,要求返乡。而得到的回复却是:“从其国俗,吾欲与乌孙共灭胡!”对于你来说,这样的答复无疑是当头一棒,是晴天里的一声霹雳。无奈之下,你强忍着泪水与岑陬军须靡结为夫妇,一年后生下可爱的女儿少夫。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承欢膝下,历尽艰辛的你方始感受到天伦之乐。然而无尽的悲苦仍时时萦绕你的心头,好似毒蛇一样缠绕着你,让你永远无法轻松。在西域生活数年之后,你结着愁怨结束了人生之旅的最后途程,在乌孙瞑目长逝。
两千年后我远道而来看你,站在伊梨伊宁公主纪念馆前凝眸你怀抱琵琶,含怨含羞的塑像;凝眸你端坐在纱帷轻笼的帐内,目光微微下垂的神态,我读懂了你。我的心又一次强烈的颤动。
当许多文人盛称你远嫁的义举时,可又有几个人知道你复杂而无奈的内心。在历史演变中,人,特别是一个女人,其权力得到了多少尊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