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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茶道故事之千利休

日本茶道故事之千利休

 


●废墟上点茶 

  这是千利休拜在武野绍鸥的门下开始习茶后不久发生的故事。

  一天,利休的家受到邻居家大火的殃及,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听到这一不幸消息的绍鸥马上赶往利休家前去探望。绍鸥到达时发现利休正蹲在自己家的废墟上静静地而且认真地做着什么。仔细一看,原来利休从灰烬堆中捡出一些瓦片搭在一起,权且充作风炉,在上面安置了茶釜,正在烧水点茶。 

  作为师父的绍鸥从蹲在瓦砾堆中的利休身上品味到了茶人执着之美。


 


扫院子 

  千利休跟随武野绍鸥学习茶道的时候,有一天绍鸥命令利休去打扫庭院。 

  利休来到院子中一看,院子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连一片落叶都没有。于是利休毫不犹豫地走到树下,轻轻摇落了几片树叶之后,坦然回去复命了。


 


●借景

  千利休位于堺市的茶庭园有一侧面向大海,烟波浩渺尽收眼底,景致极为壮观。然而在修建茶庭时,利休却毫不吝惜地用种植天然树木的方式将面向大海的一侧全部围了起来,仅在供客人漱口洗手的贮水石钵前面留出一个小缺口。这样,远处阵阵白浪的涌动便和茶室前一泓清水的宁静透过树木间的空隙连成了一片。


 


●美味不如柚子

  森口地区住着一位追求幽寂风格的茶人,和千利休很熟,曾几次邀请利休前去做客品茶,利休也都爽快地答应了,只是因为各种事情,一直没能成行。

  晚秋的某一天,利休从大坂前往京都的途中顺路拜访了这位茶人的家,利休到达时已是夕阳落山的薄暮时分。

  利休轻轻推开用枝条编制的小栅栏门进入庭园,迎面映人眼帘的是一株已结满了果实的大柚子树。利休平时对柚子格外钟爱,柚子酱烧烤是利休最喜欢也最经常用来待客的食物之一。利休甚至教导弟子们:“当柚子熟了露出黄澄澄的颜色时,便该举行试茶茶会了。”可见在利休眼里柚子既是美味又是一个季节的象征,是一种宜茶的植物。因此,望着满树的柚子,利休已舌底生津,觉得柚子那甜酸却略带苦涩的味道在刺激自己的味蕾了。

  对于利休的突然到访,主人十分高兴,热情地将利休请进了茶室。茶人家居的整体构造以及茶室的布置都透着幽寂的情调,很合利休的胃口。

  过了一小会儿,利休听到院子中有动静。探头一看,原来主人拿着一根长竿刚刚将灯笼挂好,正在那里摘柚子呢。“呀!主人深谙待客之道,也了解客人的喜好与心理,看来我将有美味的柚子菜可以吃了。”利休有一种正中下怀的感觉,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不一会儿,主人便端来了菜肴,“贵客突然莅临,没什么好招待的,幸亏庭园中柚子正熟,便为您做了一碗柚子酱菜。”说着将菜肴呈给了利休。

  只见圆圆的柚子皮里裹着混合了柚子汁的酱菜烧烤,香气极浓,“呀!这真是最好的款待啦。”利休一边赞叹着一边可口又可心地吃了起来。

  饮过一点儿酒之后,主人又端来了第二道菜,“这是从大坂专程送过来的菜肴。”

  利休揭开碗盖一看,原来竟是一道称得上是山珍海味的大坂名菜。利休一下子意识到,“主人肯定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我要来,所以做了精心的准备。至于刚才摘柚子只是故意做出来给客人看的。”想到这儿,利休兴致尽失,连称肚子已经饱了,并推说有急事,没喝茶便匆匆起身告辞了。




●茶席无俗世尊卑

  有一回,一位地位相当于诸侯的武士前去拜访千利休,正赶上利休的茶会刚刚开始,于是,这位武士提出了想参加茶会的请求。

  然而,作为主人的利休却没有马上答应,“今天茶会的主宾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所以您想参加茶会确实有点儿让人感到为难。”

  在当时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武士和平民同席而坐便被认为有失身份,更何况让一位地位尊崇的武士坐在下手呢!

  不过利休接着说道:“如果您不当主宾也可以的话……”

  武士马上说道:“茶席是另外一个世界嘛!”在超凡出世的世界里,浊世的尊卑等级尽归乌有。

  于是,武士侧身末座享受了一碗茶的招待。

  这则逸事不仅在当时传为美谈,而且一直为后世茶人所津津乐道。


 


●自然与强求

  有一位茶人向千利休请教,“茶会中,主人与客人的心灵以怎样的方式进行沟通才是最佳呢?”

  利休答道:“不经意地、水到渠成般地、自然的心灵交融最佳,而努力希望沟通的沟通方式最差。得道的主与客的心灵沟通发乎自然,而不成熟者越是刻意寻求的沟通,越是背道而驰,往往会双方共陷误区。因此不追求沟通的沟通佳,追求沟通的沟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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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寂、简、雅”的假面具

  有一年年末,又到了启用新茶的季节。有一天,千利休带女婿万代屋宗安一起去参加一位茶人的茶会。

  进入茶庭后,两人注意到两进茶庭园中间安置的是一个上下开闭式的吊门,吊门是先用木条编制成网格状,然后再在后面钉上一块木板的样式,给人以古色古香的感觉。

  宗安眺望着吊门赞叹道:“真是萧、寂、简、雅的制作,给人以兴味无穷的感觉。”

  而利休的观点却不一样,“吊门制作得很不错,但我却没有一点儿你所说的萧、寂、简、雅的感觉。这个吊门肯定是从远方的某一古寺之中得来的,然后又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才运到这里。如果从真正的茶人素朴的心境出发想安这样一个吊门的话,应该亲自去小作坊或卖栅门的小店提出自己的要求,请对方用松树或杉树的边角料拼制一个粗制的吊门,也惟有这样的吊门才会真的引起人的兴趣。在这一点上是很容易看出一个茶人的修为水平的。”

  花高价故意制作出来给别人看的“萧、寂、简、雅”只不过是一种假面具,掩盖不了其奢华的本质。


 


●比喻

  老子的《道德经》开篇有言:“道可道,非常道。”意为能够说出来的、能够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道”,便不是极致的“道”。

  在禅宗之中也有“不立文字”的古训,即尽量不借助文字,追求以心传心。当然任何理论思想、任何教义都不可能真正做到不借助文字,强调“不立文字”,只是希望修行者得“意”而忘“言”,不可拘泥于言语道断。

  而“得意忘言”一语也常常见诸儒家典籍。

  可见,作为东方哲学思想三大支柱的儒道释三家在这一思想上是共通的。事实也确是如此,语言文字有其局限性,往往难以传神,诉诸文字后也常常会产生偏差。茶道界的很多茶人都深谙这一道理,所以他们经常采用比喻的手法来解释和传达茶道的真谛。日本茶道集大成者千利休便是擅用比喻手法的高手之一。而对于这一类的比喻,要和对待禅宗“不立文字”的文字一样,需要透过文字本身用心去理解。

  有一回,桑山左近向利休请教道:“在建造茶庭的时候,该怎样下功夫才好呢?”

  利休引用了一首古歌来回答:“红叶尚未浸染的深山中,樫树的落叶洒满古寺之路的幽寂风情--只要按照这种意境去做就足够了。”

  任何人工的矫揉造作都是蛇足,惟有活用自然美、营造自然的心境才是点睛之笔。

  利休还打过一个比方,是关于如何选择搭配茶会中的各种道具的:“在道具组合上,如果能表现出将芥子混在栗子中的效果,那便是高手了。”

  各色道具的大小、轻重、方圆等的有机搭配与组合,是创造茶道协调美的关键。




●超越规矩,自由自在

  在茶道中一般认为红色的花和牡丹不适宜作为茶室插花之用。

  然而,天下第一位的大茶人千利休却并不遵守这一普遍做法,而是特别喜欢淡红色的芙蓉和紫牡丹,经常在茶会中使用。

  其实,茶人和禅僧一样,在思想和修为尚未成熟的阶段必须严守清规戒律、刻苦修炼,然而一旦达到了了悟的境界,便“平常即是道”,不再受任何拘束,跳出了规则、规矩的框框,可以天马行空般地自由驾驭规矩,无障无碍。这倒不是说达到了高层次的境界后便可以为所欲为,任意胡来,而是在意识之中已不再有条条框框的束缚,而所作所为却又无不恰到好处,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高手。

  又何止茶和禅是这样,世界任何事物其实都是这个道理。


 


●会打猎的茶碗

  有一位茶人要举行茶会,可手边却没有合适的茶碗,于是便通过芝山监物向千利休借了一个新烧制的黑色茶碗。

  茶会结束了,为了表示感谢,那位茶人将一只大雁作为谢礼和茶碗一起送还给了利休。

  利休接到谢礼后立即写了一首狂歌(日本古代诗歌体裁之一)送给了中间人芝山监物,狂歌的大意是:“真没想到你这个茶碗竟丝毫不比猎鹰逊色,为我捕到了一只大雁。”

  利休的谐谑与风趣由此可见一斑,而那个“猎取”了大雁的茶碗也因为这一典故而被命名为“雁取”。


 


●彻夜连轴转

  又到了一年一度开封启用新茶的季节,薮内宗巴邀请千利休前去参加新茶茶会。

  茶会的前一天傍晚,利休按照惯例前往宗巴家,对宗巴的邀请表示感谢。

  “请进来喝一碗茶。”出来迎接的宗巴说道。

  “明天茶会的准备工作一定很忙,今天就不打扰了。”

  “明天的事归明天,请进来喝一碗茶。”宗巴再三邀请。

  于是,利休高高兴兴地进了茶室。

  在茶的助兴下,两个人越谈越起劲儿,不知不觉之间天已经快亮了。于是利休便安安心心地继续呆了下去,直到第二天的新茶茶会结束后才回去。

  从形式上来说,宗巴和利休的做法也许并不符合茶道的既定规矩,但两人的彻夜茶会却充分体现了“宾主尽兴而欢”的茶道追求。


 


●寺院庭园中插花

  有一回,丰臣秀吉在千利休的陪伴下来到大德寺的大仙院。大仙院一向以拥有枯山水的庭园闻名于世。

  在大仙院里,秀吉突然对利休吩咐道:“插一枝什么花吧。”

  一般来说,普遍的做法是在室内插花,通过对插花的鉴赏使人品味自然之美,从而达到将大自然引入室内的审美效果。因此,在室外插花很难,而又要使插花与庭园的枯山水相协调一致就更难了。

  利休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将目光定格在窗外的一块略高于地面的很平坦的大石头上,突然有了灵感。利休从大仙院的器物中选出一个铜花瓶,用水淋了一下后放在大石上,然后在里面插上了花。

  秀吉的心被利休创意的美所打动,赞道:“利休的随机应变功夫无人能及。”

  这则逸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平淡无味,但实际上从中却颇能体味到茶道的韵味。

  茶道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是一种审美情趣,或者说是一种创造美感的雅玩。利休能够随机应变,打破固有的框框,能够有效合理地利用自然景物创造出超自然而又融于自然的艺术美,足见其功力之深厚。从这则逸事中,人们还可以体会领略到茶道美的意识。


 


●灯油不足怎安心

  一天晚上,千利休在自己家中的不审庵茶室中举行夜间茶会招待客人。那是一次持续到深夜的茶会。

  利休对侍童吩咐道:“给油灯加上油。”

  侍童按照平时适度的量加上油后便想离开。利休却将他叫住,问道:“那么加油不行。你要把油灯放稳,然后把油加得满满的,直加到快要溢出来为止才对。灯油不足的话,晚上的茶会怎能安心呢?”


 


●心中的客人

  在一个山花烂漫的季节,千利休带着一名茶人前往东山。途中,利休突然问道:“你在住处预备好了随时能够点茶的茶釜了吗?”

  “没预备,今天一早便侍候您出门,所以没准备茶釜。”茶人回答道。

  利休立刻教训道:“这么无心,怎么能学好茶道?你现在马上回去将茶釜预备好之后再来,谁能保证今天晚上一定不会有客人来呢?”

  只有心中时时想着看不见的客人,才能招待好出现在跟前的客人,即使是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


 


●只要茶巾干净便足够了

  有一位乡下的茶人带话给千利休,说想拿出一两金子来请利休帮忙给买几样茶道具,什么道具都可以。

  利休给这位茶人去了一封信,信上写道:“这一两金子一文不剩地全部用来买白布吧。对于静寂的茶庵茶(与讲求奢华的书院茶相对应的讲求枯淡宁寂的点茶法)来说,没有什么都可以,只要茶巾干净便足够了。”

  茶巾是用来清洁茶碗的不起眼的小道具,但如果茶巾脏的话,就会给客人不洁之感,也就不可能让客人安心、舒服地品茶。所以,一个茶人应当预备相当数量的干净茶巾。

  其实,“只要茶巾干净便足够了”的教诲也不过是一种比喻手法,其真正的内涵应该是“只要具备了想客人之所想的待客之心便足够了”。从这一点上来说,茶道是“客人本位”的。




●盖子的大小

  有一天,织田有乐前去拜访千利休,正赶上利休新买了一个不带盖子的茶合。当时,利休正在一大堆旧盖子当中挑选着,想找一个和新买的茶合般配的盖子。

  利休将有乐请进茶室后,一边陪有乐聊着家常,一边继续比较筛选着盖子。最后,利休似乎很满意地选出了一个大号的盖子配在茶合上请有乐过目,并用新组合起来的茶合为有乐点了茶。

  利休最终选定的盖子比茶合的开口大了许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严丝合缝地盖在茶合上。有乐虽然觉得二者并不般配,但“既然是师傅利休选定的,一定有其道理。”有乐心中这样想着,便暗暗记下了这一搭配。

  后来,在一次招待利休的茶会上,有乐模仿着利休的创意,为自己的茶合配了一个大大的盖子。没想到,这一模仿却成了东施效颦,受到了利休的批评。

  利休说道:“这个盖子和茶合不般配,你最好还是另外定做一个配套的盖子。我想你是在模仿我上次的搭配,但搭配上的创意应随茶合的不同而不同,将某个特定的创意奉为真理、守则而经常使用,绝非好事。在茶道中,一概而论是行不通的,必须做到能够随着场合、旨趣的变化而产生新的创意才行。”


 


●法天自然

  天正十八年(1590年),千利休和古田织部一起随着丰臣秀吉的大军出征小田原城。一天,两人骑马路经由比海岸时,利休突然问织部道:“我觉得如果能将海岸的景致应用到茶会之中,将会非常有趣,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对于师傅这突如其来的提问,织部一时间哪能涌现出什么灵感,只好如实回答:“我没有什么构思。”。

  于是,利休说道:“按照海边波浪拍岸的风情来设计、布置风炉中炉灰的图案,你觉得怎么样?”

  织部一刹那领悟到师傅的境界远非自己所能及,不禁对师傅的新创意叹为观止。


 


●冬暖夏凉

  有一个人向千利休请教风炉与地炉、夏与冬等不同场合不同季节茶会做法上的心得。

  利休回答道:“夏季应努力体现凉爽,冬季则应给人以暖意,炭以烧开水为宜,茶要适量可口,能做到这些,便已经登堂人室了。

  听了利休的回答,发问的人露出很不屑的表情说道:“这些,谁都知道。”

  利休说道:“那么,就请按照我所教你的,用心去做做试试吧,如果你都能做到,那么我将非常乐意成为你茶会中的客人,甚至可以拜你为师。”


 


●牵牛花茶会

  有一年,大家都在盛传千利休家茶庭的牵牛花争相竞艳,十分美丽。

  听到这一传闻的丰臣秀吉对千利休说道:“明天一早我去你那里看牵牛花,你准备一下。”

  第二天,秀吉来到利休家,走过茶庭时,却看不到一朵牵牛花。“什么人造的谣?”一心想看花而没看成的秀吉心中很不高兴。接着想道:“好你个千利休,昨天我说来看花的时候,你明言这里没花,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吗!”秀吉越想越有气。

  “如果就此返回,又显得太孩子气了。”秀吉强忍怒气,穿过茶庭来到茶室。

  从茶室狭小的人口钻进去后,一抬头,一枝--惟一的一枝牵牛花妆点在那里,映人秀吉的眼帘。一瞬间,秀吉品味到了从满园盛开的花丛中无法感受的另一种美感与意境,品味到了枯寂之美与心的震撼。

  原来,头一天晚上利休特意拔除了茶庭中所有的牵牛花,只留下一枝插在了茶室里。


 


●黄金钵与一枝梅

  一天,丰臣秀吉心血来潮,突然想出一道题难一难千利休。大概是对利休在“牵牛花茶会”中表现出的奇智心有不甘,秀吉又想到了一个关于花的难题。

  秀吉命人准备了一个金色的装满水的大钵,在大钵的旁边放了一枝红梅,然后叫来千利休,命令道:“使用那枝红梅和金色的大钵插花,妆点在茶室里。”

  “这回可有你的好看了。”急不可待地想看利休窘相的秀吉偷眼瞄着利休。却见利休从容不迫地来到大钵之前,倒着拿起那枝红梅,用另一只手顺着枝条捋了下去,于是红梅花瓣和蓓蕾纷纷飘落,在大钵金色的映衬下绚烂地轻浮在水面。

  看到这一美景,秀吉忍不住“啊”地一声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正如“心外无佛”一样,茶道中并没有高深的理论,茶道和日常生活、平时的待人接物一样,抛却虚饰的矫揉造作便是真意,用心去做,以真挚待人,便是高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茶道也不例外。

  茶与禅一样,和大量的诵经、师傅的教诲相比,自己的领悟与体验才是最重要的。就茶道而言,比理论更重要的是实践,而比实践更重要的则是心的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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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釜一只足矣

  千利休曾经说过:“就茶而言,茶釜一只足矣。”以此来强调茶的真意在内心,而不在于道具的多寡与名贵与否。而在当时,确实有一位实践着这一格言的茶人,名叫ノ贯,他虽仅有一只茶釜,却每天乐茶不疲。

  ノ贯的这只茶釜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釜多用:吃饭时,用这只釜炖上一锅酱汤杂烩;饭后,用沙子将釜擦拭干净,然后还是用这只釜汲来山泉点茶。

  有一次,利休带着数人一起前去拜访平日里交往不多的ノ贯。ノ贯的家位于当时交通要冲的东海道的大路旁,因此门前总是车水马龙、喧嚣不断。利休一行来到ノ贯家门前,刚想通报主人,却不经意地发现ノ贯家的旁边有一处涌泉,然而,泉水却被过往车马扬起的尘埃污染了。

  看到街上的灰尘直落泉中后,利休说道:“用这样的水点的茶能喝吗?我们回去吧。”

  正当利休一行准备走的时候,ノ贯闻声从屋内迎了出来,“点茶用水是架设竹筒从别处接引过来的,难道你们还要回去吗?”

  “那样的话,我们就打扰了。”

  据说,那一次利休等人在ノ贯处非常愉快地享受到了茶的款待。


 


●洗澡

  ノ贯经常恶语评价千利休,称利休为谄媚权贵、谋求高位的黑心肠的人。ノ贯嘴上虽如此评价他人,可自己的做法却是另一副样子。他曾出席由丰臣秀吉举办的北野大茶会,并撑起遮阳伞,用“香煎汤”茶来进献丰臣秀吉。当丰臣秀吉称赞他的茶的旨趣很有意思的时候,ノ贯又高兴得不得了。因此,ノ贯给人的感觉是有些言行不一,有点儿自相矛盾。

  正是这个ノ贯,有一年夏天,邀请利休去他在山科的静寂的居所参加茶会。因为ノ贯不断对自己恶言攻击,所以接到邀请的利休马上就怀疑ノ贯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阴谋。但是接到邀请而不去,也许以后会受到更多的恶意攻击,同时利休也觉得,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图谋,那么跟他斗一斗也是乐事一件。于是,利休便摆出一副毫无心机、毫不戒备的姿态去赴会了。

  果然不出所料,ノ贯的家门口挖了一个满是烂泥的陷坑。“所谓的阴谋是不是就是这个呢?”利休虽然一眼便看出了陷井,但却故意踩了进去,并大叫起来。ノ贯带着满脸吃惊的表情从家里跑了出来,向已满身是泥的千利休连声道歉后将利休领到了浴室。

  “是不是澡后一碗茶呢?”利休推想着ノ贯的茶会构想,在浴缸中舒服地伸展开了身子。

  时间正是盛夏的正午,山科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蝉在浴室窗外的柿树上低鸣着,利休不知不觉间深深地闭上了眼睑。澡水不凉不热正合适,利休渐渐感到了困意。“甭管什么茶会了,还是让我这么睡上一觉吧。”利休这么想着,完全忘却了ノ贯以茶会为名却挖陷坑的恶作剧,相反,对ノ贯如此计划,让自己舒服地泡上一个澡,渐渐生出了感谢的心情。

  后来,千利休的弟子们听说了这件事,便向利休询问,为什么明知是陷坑还要故意踩进去呢?这么做是不是也是一种讨好行为呢?

  利休回答道:“这可不是谄媚讨好的行为。既然主人有着那样的兴趣,总不能漠然无视,让人家的布置变成徒劳吧!”


 


●日本第一的点茶

  有一次,千利休接受了宇治的上林竹庵的邀请,带领了两三个弟子前去造访。

  竹庵特别高兴,立刻将客人们请进茶室,要亲自点茶来招待客人。

  当时的千利休已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茶人了。也不知竹庵是高兴得过了头还是紧张得过了头,手竟抖了起来,一会儿茶杓掉到地上,一会儿又弄倒了茶筅,简直是丑态百出。对于最讲究流畅、和谐与完美的茶道点茶来说,竹庵的表现简直不入流。利休的弟子们都以袖掩口,“嗤嗤”地笑了起来。而千利休的反应却完全不同,“真是日本第一的点茶呀!”利休感慨地说。

  返程的途中,弟子们对师傅的评价颇为不解,“那样地丑态百出,为什么却赞扬为日本第一呢?”

  听到弟子们的询问,利休回答道:“竹庵并不是为了表演、炫耀他的点茶手法才请我来的。他只是想用一碗茶招待好客人。竹庵一心想的只是要在水还热乎的时候点好茶,根本没分出心思去注意有可能出现的错误,我是敬佩这种全身心的诚意。”

  对于茶会来说,诚心是最重要的。不管你使用如何有名的茶道具,不管你的点茶手法如何高明,如果没有诚心的话,将毫无意义。


 


●利休、绍智与暖炉

  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千利休披着蓑衣斗笠突然造访了薮内绍智。

  当千利休穿过露地、脱掉蓑笠的时候,薮内绍智迎了出来。于是千利休从右边的袖子中取出一个暖身子用的暖炉,无言地递给了绍智。绍智左手接过暖炉,同时又从右边的袖子中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暖炉,无言地递给了千利休。

  考虑到绍智已是一位老人,所以千利休打算将自己的暖炉借给绍智使用。一个小小的暖炉倾注了对对方的真挚情谊与关怀体贴。而绍智也有同样的想法,“冒雪而来的客人一定很冷!”所以也为客人特意准备了暖炉。

  在茶的世界里,这样的主人和这样的客人已达到了最高境界,全身心地关怀、体谅对方,虽是相对无言,可心灵却是默契的。主客如此,那一次的茶会,不用赘言肯定是尽欢尽兴。

  而绍智在无言之中以暖炉的一接一送,不也颇具禅的韵味吗?


 


●主即客,客即主

  一个飞雪的早晨,天王寺屋宗及兴之所至突然造访了千利休的居所。

  当天王寺屋宗及在茶庭园中的等待间里稍事等候的时候,从庭园深处传来了名贵薰香的味道,茶室和茶庭中的灯火也渐次点亮。不久,千利休走了出来,将宗及迎进了茶室,落座后主客之间开始了闲聊。

  两人正聊着,从水屋那边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于是利休缓缓开言道:“刚才我派人去有名的醒井汲水,看样子是回来了。让我换过釜里的水为您点一碗茶吧。”说完,利休便端着釜离开了。

  利休离开后,宗及来到茶炉边,从架子上取下装炭的簸箕,按照茶会点茶的要求将炭装填到茶炉之中,并用小扫帚仔细清扫了茶炉的边缘,然后静候利休的归来。

  不一会儿,利休抱着已换过水、还有些湿漉漉的釜回到了茶室,于是宗及开言道:“刚才我看了看茶炉,火候正合适。我想您换过水之后一定会填炭吧,如此地烦劳您老,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我替您给茶炉加了炭。”

  “遇到您这样的客人,真让人越发地愿意点茶了。”利休感慨道,并从心底感到了温暖。

  与恪守茶道中严格规定的主客各自的做法、规矩相比,与罗列价值连城的道具相比,甚至与奇妙的茶会旨趣相比,主客间的意气相投、默契的心灵交融与沟通才是最高境界。


 


●不求同

  细川三斋有一次参加千利休的茶会,一下子相中了利休使用的水指(盛水的道具)。自那以后,细川三斋便多方访求,希望得到一个和利休一模一样的水指,却一直未能如愿。

  知道这件事后,利休对三斋说道:“想找和别人一样的道具,说明你还不懂茶。在道具方面,如果我用圆的水指,那么你就应该用四方的,这样做,茶才会有味道,寻求和别人一样的东西,不仅无味,也是浪费。”

  利休的这番话,正点明了茶道的个性。其实,作为日本茶道开创者的千利休的这番谆谆教诲,本应被后人很好地奉行与继承,但是如今,在日本茶道界,“怎么做都可以,模仿他人也没关系”之类的传授绝不鲜见,不知利休在地下作何感想。


 


●以松枝饯别

  关东的武士因为换防的原因将要远行,特意去向茶道方面的师傅千利休辞行。

  武士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被请进茶室,却见茶室中摆放插花的位置插的是一枝松树枝。利休便以松枝为茶花,为武士点了一碗饯行茶。

  喝过茶后,武士不解地问:“松枝一般用于供奉神佛,今天使用松枝是什么原因呢?”

  利休回答道:“今天就是为了给你饯行才特意插上松枝的。松树有千年之龄,号称“十八公”(十八公三字组合起来便是一个“松”字),乃寿比南山的象征树木。古往今来,松树绿色恒定不变,因此,又是代表贞心的树木,所以以松枝饯行,再合适不过。

  同时,在日语中,“松”和“等待”的发音相同,所以利休以一枝松枝来体现茶会饯别的主题,其中暗含着对再相逢的期待。


 


●利休故意损毁石灯笼

  千利休获罪于丰臣秀吉之后,自知难逃厄运,于是便开始将自己喜爱的各色道具分赠给亲友。其中,细川三斋得到了三样道具,一个名为“阿弥陀堂”的茶釜,一个“长次郎七种茶碗”之一的“钵开”茶碗,还有一件则是一个石灯笼。

  这个石灯笼被利休品定为天下第一,是利休最钟爱的茶道具之一。据说有一回,秀吉听说利休拥有如此名贵的石灯笼,便命令利休将它献出来。对于这个石灯笼,利休是无论如何难以割爱的,而君命又难以违抗。思虑再三,利休故意将石灯笼的顶部敲掉了一块儿,然后以“不能将坏损之物进献君主”为由拒绝了秀吉的要求。

  接受了师傅利休的馈赠后,三斋对石灯笼爱护有加,每天都要对石灯笼摩挲爱抚、顶礼膜拜,从未间断过。三斋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石灯笼是名品道具的缘故,而是他已将对师傅的敬爱融入到了师傅的这件遗物之中。据说三斋不仅去远方旅行时要随身携带,连进京觐见时都让人抬着石灯笼随侍于轿侧。途中歇宿时,一定要将石灯笼竖在庭园之中,而且每天都要为石灯笼燃上灯火,无论在什么地方,也不管是风雪晴雨。如果哪一天石灯笼比自己到得稍晚,三斋便会坐立不安地等待。三斋对于这个石灯笼的偏爱似乎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三斋去世前留下遗言,吩咐用这个石灯笼做他的墓石。如今,石灯笼作为三斋的墓碑依然屹立在大德寺高桐院之中。

  关于这个石灯笼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顶部破损的那一角并非利休所为,而是三斋觉得将师傅最钟爱的道具用做墓碑有些不敬,才故意敲去的。


 


●一脉相承

  日本茶道自来便有重视道具的传统,虽然千利休说过“就茶而言,茶釜一只足矣”,但这是强调茶道思想性的说法,并非是对道具的不重视。相反,茶人们心中真正奉行的却是“无道具不成茶”的信条,特别是对名品道具的拥有与收藏,成为一代又一代茶人们矢志不移的追求目标。

  在日本茶道历史上,因为进献一件有名的道具而加官进爵、获得封禄者有之,同样,因为执迷地把持着一件道具而遭到灭族之灾者有之,卖出一件道具可以赈济一次大的灾荒,为了争夺道具,甚至引发过大的战争。正是在这种登峰造极的道具崇拜风气的作用下,名品道具的价格被抬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一个中产家庭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件名品道具的现象自不待言,昂贵的价格往往令诸候、豪商们也惟有望洋兴叹。比如,松永久秀以一千贯钱购入的名为“作物茄子”的茶合,换算成现在的日元,价格是二千七百万。而织田信长拥有的从菲律宾传入的刻有“三日月”铭文的贮存叶茶用的茶壶,价值一万贯钱,在当时一贯钱可以买米一石,在现在则是二亿七千万日元的天价。更何况,真正的名品道具自然被所有者万般珍视,不到万不得己,绝不会转让他人,因此,名品道具往往有钱也买不到。

  这不仅使人产生了一个疑问。由村田珠光、千利休等创立的草庵茶道追求枯淡、静寂的风格,以参禅为第一义,这就要求茶人必须淡泊名利;而另一方面,对于道具,茶人们却惟名品是求,不惜斥巨资,甚至不惜勾心斗角、巧取豪夺,而道具却在茶人自身的追捧下价格一再高腾。道具的奢侈昂贵不是与茶道追求的质朴思想自相矛盾吗?

  对此,日本的茶祖村田珠光有一段独特的见解。在当时,最受重视、价格也最昂贵的是从中国传来的唐物道具。村田珠光认为,只有接触过唐物道具的华美后,才能品味出大和制道具的素朴与闲寂。珠光的“茅屋系名马相得益彰”的名言体现的也正是这一思想。

  村田珠光的后继者武野绍鸥引用一首和歌也表达了相同的看法:看过盛开的鲜花与红叶之后才能领略秋的萧瑟之美。

  金森宗和在强调道具搭配组合的重要性时说得更为浅显易懂:在气派豪华的宅邸中,庭园里种植着松树、枫树,构筑一间茅屋,才会让人觉得饶有风味;而在满是茅屋的乡间,惟有构建两层的土石楼宇,才能凭借“质朴中的富贵”的表现手法引人注目。

  在茶会中使用的各种器物是茶道的道具,而茶道则是帮助人们修行的道具。从这一点讲,茶会和禅僧的打坐、诵经、行脚、默示、棒喝是等同的,属于修炼的过程,是参禅修道的方法。想来这正是茶道强调行事规矩、强调道具搭配并重视道具的原因所在吧。


 


●竹比金贵

  在中国茶文化的历史上,紫砂壶曾创造过“泥比金贵”的神话,而日本茶道史上也有过类似的美谈。

  有一回,加贺太守前田利常听说千宗旦收藏有一个利休制作的竹“盖置”,便特地赶去请求一见。“盖置”是茶会中经常使用的一种道具,是用于垫放茶釜盖子的支架。因为在点茶时将揭开的盖子直接放在榻榻咪上很不雅观,所以才引入了“盖置”这一道具。而竹“盖置”是最朴素的一种。

  前田利常看到利休用一小段竹子制成的“盖置”后,立刻着了迷,再难放手,最后几经交涉以数两黄金的价格买了下来。


 


●不输于大佛

  有一天,千利休在丰臣秀吉身边侍候,百无聊赖的秀吉转向利休问道:“在奈良大佛殿的大佛前面点茶而不输于大佛,不知道哪位茶人做得到?”

  “我想犬子道安能够做到,不会输给大佛的。”利休回答道。

  在崇信佛教的日本,在肃穆而宽广的大佛殿里,在庄严而又金碧辉煌的大佛面前,能够从容点茶,其气势又不输于大佛,道安点茶时的模样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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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会中,主人与客人的心灵以怎样的方式进行沟通才是最佳呢?

不经意地、水到渠成般地、自然的心灵交融最佳,而努力希望沟通的沟通方式最差。得道的主与客的心灵沟通发乎自然,而不成熟者越是刻意寻求的沟通,越是背道而驰,往往会双方共陷误区。因此不追求沟通的沟通佳,追求沟通的沟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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