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禅修者而言,首要之事即放弃概念
对禅修者而言,首要之事即放弃名相概念。我们观察自己的身体、觉受、思想和知觉时,一如我们观察物理现象,是将它们置于空间与时间之中观察,因此,我们会看见心理现象,以及物质、生理学上的现象。
你或许会问:「当心成为自己的观察对象,这个被理解和掌握到的对象究竟是心的本身,抑或仅仅是心的投影或反映?」这是个好问题。
你或许还想问:「当生理或物质现象被当做观察对象时,它们还能够保持真实的本性,或因成为被观察的对象而被转化,变成只是真实本性的投射或反映?」
我们的心创造各种概念类别:时和空、上和下、内和外、人和我、因和果、生和死、多和少,并且在审视它们以及试图找出其真实本性之前,把所有生理和心理;现象归类成各种概念性范畴,这就像在许多不同形状和尺寸的酒瓶中注入水,想要藉此找出水的形状和体积。
实相本身是超越这些概念,所以你若是想要洞彻实相,就必须打破日常生活使用的所有概念性范畴。
相对论③宣称,若不扬弃时间和空间是绝对且彼此孤立的想法,在理解宇宙时就无法有所突破。
量子理论④则指出,若想了解比原子更小的粒子世界,就得抛掉日常生活中极管用的物质与虚空、因与果、前与后等概念。
禅修所揭示的并非真理的概念,而是真理的直观
当今的量子物理学家了解到,「观察者的意识」与「被观察的对象」关系极密切,并且他们的注意力愈来愈集中在意识上。一九七九年,「法国文化」(France-Cul—ture)组织在西班牙的科铎巴(Cordoba)举办为期一周的会议,主题为「心智与科学」(Mind and Science)。许多知名学者都出席会议,其中有些人坚信,世界与心灵具有相同的本质。
虽然有些科学家已经了解心的基本特性,但恐怕仍有许多人是抱著观察实验对象的态度来研究心:因此它不再是心,而是其投影或反映,已受到概念的建构。请记得《四念处经》中所言:
观身如身,
观受如受,
观心如心,
观法如法。
这表示你必须安住于躯体之中来全面觉照身体,而不是将身体当做和自己漠不相干的对象来研究。同样地,安住于觉受(受)、安住于心的对象(法)来觉照它们,切莫研究它们。
当我们禅观自己的身体,如实地与它同在,并赋予最清明的注意力时,我们将与它合为一体。花朵盛开是因为阳光温暖地抚触花苞,花朵与阳光合而为一。
禅观所揭示的并非真理的概念,而是直接见到真理。我们称为「领悟」,乃是基于止和观所产生的了知(般若智慧)。
思惟,就是从记忆库中搬取概念的炉渣砖来建造不朽的建筑,我们称这些陋室屋和宫殿为「思想」。但这类思惟本身并没有创造性的价值,唯有当思惟被般若之光点燃,才获得真正的价值。般若智慧并非思惟的产物,而是长时间保持觉知的结果。
思想有时能转译般若智慧,伹往往太过死板和局限,以致无法传递太多般若智慧。有时,一个眼神或笑容所表达的般若智慧,更甚于千言万语或思想。
语言和文字只是用来传递讯息的工具
你曾看过有关蜜蜂的书或电影吗?当工蜂发现一片覆满花朵的山丘,会飞回蜂巢告知同伴花朵的正确位置,而牠是以蜜蜂之舞来传达这个讯息。它甚至能够引导蜂群到达极遥远的地方。费里契⑤在研究过蜜蜂的舞蹈语言后,向我们揭露了其中的奥秘⑥。
人类也知道如何跳舞。有些人以身体来舞蹈,有些人则以彩笔或音乐来表达。即使文字和语言,也和舞蹈的律动、歌曲的音符和绘画的笔触一样,都只是用来传递讯息的工具。它们的技巧或许有深浅之别,诠释想法的方式可能也有好坏之分,但这技巧不仅掌握在艺术家的巧手或演说者的口才,接收者也必须懂得这种技巧和有足够的理解力。
使用语言文字尤其难以跳脱概念的范畴,即使演说者有技巧地避开概念范畴,但听众依然会落人概念范畴的陷阱。还记得那些空瓶子吗?在装满东西之前,它们已有明确的形状和尺寸。禅修者经常被告诫切莫使用语言文字,这样做并非贬低语言文字,而是避免执著语言文字的危险。这是鼓励我们为了让听众听懂,在使用语言文字时要尽量有技巧。
第二世纪时,龙树菩萨⑦在他的作品《中论》中,运用概念来摧毁概念。他并不是想创新教义,而是要打破所有的瓶子、酒瓶、花瓶和容器等,以证明水的存在是不需要任何形状的。他为我们编出一支舞,一支可以让我们摆脱各种名相概念和文字蔽障的舞,于是我们能直接面对实相,不再满足于反映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