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攥紧了拳头，准备跟孙瘸子拼命的时候，一直在边儿上冷眼旁观的宁宁从后面冲了上来，她手里不知啥时候拿了那把铁锹，那把一直立在房门口，我一直惦记着的铁锹！
宁宁用铁锹狠命地拍向孙瘸子的后脑，冲力把他撞向了我，我也跟着一同往后跌去。我在落地的一刹那，后脑勺磕上了白天才拣来的那个破茶几上。咣当一声，茶几被砸碎了，我也昏了过去。
宁宁发了疯一般地用铁锹不断拍打着已经毫无声息的孙瘸子，殷红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喷溅开来，孙瘸子一动也不动，我也躺在他身下没了声息。
宁宁终于用完了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把铁锹丢在了一边，大声骂道：“我Ｘ你妈！我Ｘ你妈！有能耐你倒是再起来啊！”骂完，还不解恨地朝孙瘸子吐了好几口吐沫。这才转向还坐在地上的海妹。
“他早就该死了。他八岁那年就上了我，现在又想上你。操，我从小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他！现在我已经把他杀了，我终于把他杀了！我操他妈的乞讨的日子结束了！”
“我只想杀孙瘸子，没想到道格也跟着遭了殃。我不是有意的。这也只能怪道格自己命不好。我要走了，你也赶紧穿上衣服走吧。要不被发现了，我们都得进监狱！”
说完这些，宁宁走到孙瘸子的地铺上，在他的枕头里摸出一个十分肮脏的手绢包来，又走到海妹跟前，把手绢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些十元钱来。见海妹十分惊恐地望着她，就把钱放在了地上。
“这是孙瘸子从我们身上拿去的钱，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这些给你了。”
说完这些，宁宁看海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就把钱用手绢重新包好，揣进自己的怀里。把孙瘸子盖在被上的军大衣拎起来穿上，又戴好了自己的围巾，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出去。
宁宁走了之后，剩下海妹一个人在屋子里。她看了看地上的钱，捡了起来，又象被烫到了似地把它们抛洒到空中，落得到处都是。然后，她就看到了鼻青脸肿、满身是血的我。
“海妹，海妹，快起来！”我一边说一边往起拽她。
“我们必须快点儿离开这里！快点！”
海妹顺着我的手劲儿站了起来，可是腿还是跟打摆子似的哆嗦个不停。我只好让她先坐下，给她找来衣服，帮她一件一件地穿上。我替她把围巾系好，又把所有散落在地上的钱都捡了起来收好，最后走到了孙瘸子面前。
此刻的孙瘸子，徒劳地瞪着自己的双眼。这个欺负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肠歹毒的家伙，终于不能再跳起来辱骂我殴打我强迫我去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了。
孙瘸子死了。尽管不是我杀死的。
他如此安静地躺在那里，脑袋要比平时扁了很多。被拍扁了后脑勺儿的孙瘸子，看上去非常地滑稽可笑。他的嘴歪咧着，露出几颗焦黄的里出外进的牙齿，上面好象还残留着一点食物的残渣。他的血和脑浆流得到处都是，看得我直想吐出来。
孙瘸子，你终于死了！
我本以为自己会对已经死去的孙瘸子做点什么，可是看过了他如此壮烈的死状后，我改变了主意。忽然之间，竟然有些同情起他来。我在想：如果他知道自己会死得这么惨，会不会后悔十年前把我们拐带出来呢。
无论如何，孙瘸子已经死了。
我自由了，海妹也自由了。我们都自由了。
我扶起了依然靠墙坐着的海妹，打开房门，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那个肮脏丑陋的尸体，跟那间堆积了我们无数噩梦的小屋。
我们应该走去哪里呢？我只知道我们必须从那个房子中走出来，却不知道应该走到哪里去。
不知何时开始，空中飘起了大雪。从童年开始，雪就是冬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下雪的时候，天并不是很冷，漫天的雪花飘落下来，轻盈洁白，一层又一层地把原本是脏兮兮的世界掩盖住。
我搀扶着海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在雪中行走着。长夜已经快要过去，我看到天正在一点点亮起来。马路上还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辆车子擦身而过。
我忽然想到我该去哪里了。我行走的方向是火车站！我应该去的地方正是那里！我要带着海妹离开这座城市！我仿佛听到了火车离开站台时“呜呜”的汽笛声！
在火车站旁边，我看见有一间卖煎饼果子的小店已经亮灯了。里面有两个中年男女正在忙碌着，不知道男的说了句什么，女人笑了起来。
小店看上去大概有十平方米左右，里边的装修非常简陋。我看见有一张餐桌上放了两碗冒着热气的豆浆，还有几根油条，那应该是他们的早餐吧。男人好象在召唤正在干活的女人过来吃饭。女人走过来，在男人面前坐了下来。
女人往男人的碗里放了一勺什么，又替他搅拌了几下。男人大概发现女人束起来的头发有几根散落了下来，就为她往耳后掖了掖，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我心里忽然感觉暖暖的，原来生活可以是这个样子的！跟着孙瘸子流浪了这么多年，走了无数个地方，看过无数次在黑暗中亮起的灯光，还有各式各样的人，我从未感觉到过任何的亲切或者是温暖。可就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凌晨，在我拉着海妹拼命奔逃的时候，这个亮着灯的小店中的一幕，忽然间就令我产生了以前从没有过的奇妙感觉。
“小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弟……”
不知道是因为风雪太大，还是我太过兴奋的关系，海妹唤了我好几遍，我才听见。
“海妹，我们已经到火车站了。”我在风雪中大声地呼喊着，“我要带你离开这座该死的城市！”马路上没有人，有人我也不怕。我就是想喊，大声地呼喊。
“好。”海妹回应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风在我耳畔呜呜地吹着，地面上的雪越来越厚。我们身后留下来两行深深的脚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