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之打呼噜
打呼噜在2人以上的群体中，很有意思。因为一个人打呼噜，肯定没意思；两个人同时打呼噜，也没意思；如果很多人在一起打呼噜，虽然呼啦啦气啸啸的壮观，但估计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打呼噜的意思在于有没有人听；有了人听，打呼噜的人打呼噜才有意思。就像有人会讲故事，自己自言自语地讲，那叫有病；两个人一起绘声绘色地讲，那叫卖弄；只有一个人讲故事，另一个人听故事，那才各得其所，各得其妙。
我在听别人打呼噜的时候，却是越听越不妙。
小时候，我爸有时候喝多了酒，就打呼噜，声音很大，我妈就失眠，我隔着一扇门，也翻过来掉过去地睡不着。后来我爸身体不好，在北京治病，我利用放假的时间到北京陪护。每次一到晚上，我妈就把我赶出病房，让我到离医院后门不远的一家小旅店休息。我虽然每次都不情愿（我是多么想再多陪我爸一会儿啊，哪怕在他睡着的时候！），但还是拗不过我妈的推搡。那间小旅店是利用防空洞改造而成的，一进入地下，外面的暑气就被完全抵挡在头顶上，有很多水滴顺着黑色的墙壁滚落着，连续不断。里面的冷清可想而知，我在一个４人间的大房子里大约住了６天，都没遇见一个室友被安排进来和我同住。
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我在我爸的病床前吃过晚饭，就被勒令回旅店去住，我一进屋，就发现：我有一个室友了！他长得不老也不太年轻，不胖也不太瘦，不白也不太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很普通的样子，不过我当时真觉得我今晚不会孤单，不会再一个人躺在湿漉漉潮乎乎的褥子上听那无聊的“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了。他说他叫“老雷”，知道我正在读大学，对我很是客气，很是敬佩，并且慨叹自己错过了，只好现在撇家舍业做一个销售员。我就和他聊起来，听他讲了好几个好听的“社会上”的故事。最后，他端起一个很大的茶缸，“咕嘟”噎了一大口，对我说：小兄弟，你先睡吧，你睡着了，我再睡。我正狐疑着，他笑了笑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打呼噜，打起来，你睡不着的。当时我的确很疲惫了，心想，不就是打呼噜么，我爸也不是没打过，我也不是没听过，我们寝室１１个人，半夜里放屁咬牙嘎巴嘴，什么没听过！
这样愤愤不平地想着，却囫囵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我梦见我来到了大海上，碧波万里晴空无限，我在海上像鸟一样飘逸地飞着，突然， 天色晦暗下来，有一个黑面天神一根一根地开始拔我白色的羽毛，我挣扎，终于挣脱；刚刚向更高处跳跃着腾起身，刚刚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突然又有一个红脸的天神拦住了我的去路，他大张着红色的嘴巴，向我喷火。那火极端地炙热，灼烤着我，我的羽毛也燃烧起来。我只好哭喊，哀叹命运什么的东西，我说我爸虽然病重，但是我需要这翅膀啊，我要托着我妈和我妹一起飞啊，为什么你们偏要把它夺了去！没有应答，只有大火继续轰烧，还有那火舌发出了巨大的可怕的声音。在那个声音的挤压下，我越来越小，而那大火熊熊的吼声，却越来越大！我醒来的时候，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天空，只有一条粘粘的被单被我踢在脚下；还有，我听到了一阵强似一阵的吼声，那吼声源自于我对面床上的“老雷”！那一夜，我是在老雷一个人的交响乐队里度过的；我真没“见过”打呼噜打得这么有水平的人，就像《老残游记》里的白小玉说书，“那知他于那极高的地方，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不同的是，我听到的不是高潮迭起的评书，而是一个姓“雷”的爷们在北京的地下旅馆湿漉漉的半夜里，打呼噜！
从那以后，我就没听过这样把呼噜打出无限壮观、场面极大、如千军万马厮杀吼叫的呼噜声，但是病根却烙在我半夜里十分敏感的耳畔。即使回到学校，对着我们寝室里几个打呼噜的同学，以前还可以忍受着疲惫了睡去，但是再次“面对”被我熟悉的他们的小呼噜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们那些细微的呼噜声总能变成“雷氏交响”的序曲，在我脆弱不堪的耳畔唤起滔天骇浪，唤出电闪雷鸣，唤醒炽烈火舌，换成重磅嘶吼，恐吓着我无法入眠。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再睡好了。看来，有的事情真不能以为“不怕”就轻视，轻视了又去经历，经历了才去后悔才去后怕，这后遗症，无法再根治！
打呼噜，医学上叫“打鼾”。是由于呼吸过程中气流高速通过上呼吸道的狭窄部位时，振动气道周围的软组织而引起。在吸气过程中较为明显，呼气过程中也可发生。有数据说这种声音有时可高达80分贝，不亚于繁华大街上的汽车噪音。要让打鼾者尽量少地打呼噜，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比较适用的是保持侧卧位睡眠。但是要让打鼾者在整夜的睡眠过程中始终保持侧卧位有相当大的困难。外国人想了许多办法，比较有效的是在睡衣后适当的部位缝制一个高尔夫球，当打鼾者仰卧位睡觉时，就会被球硌一下，自然也就改为侧卧位睡眠了，经过一阶段后，就会养成侧卧位睡眠的习惯。一般来说，高尔夫球大小合适、软硬适中，是理想的选材。但在中国，高尔夫球是大富贵者的玩具，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在哪儿才能买到高尔夫球；不过，我们可以做一些巧妙的替换，用咱们的国球“乒乓”一下，也未尝不可。当然，如果只有一个人在自己的空间里睡觉，打呼噜即使达到“鼾声如雷”的地步，也没什么大碍，那是睡得香的标志；如果家里不来别人，就不用再预备乒乓球了。
对于寝室里的人打呼噜，我先是使用了吹口哨的办法，一开始，总能嘘嘘起来几个人起床上厕所，后来就不灵了，他们继续呼噜。后来我又想到大声咳嗽的办法，结果常常把不打呼噜的人也咳醒，大声骂我七七八八的，说“你自己睡不着是你自己有病，别再让别人不睡觉陪你闹”！我在寝室里睡不好，有时候急眼了，就在半夜别人都睡得很香，打呼噜的人打的很响的时候，悄悄起床下地，在打呼噜的兄弟耳边轻轻敲两下饭盆，然后迅速蹦回到床上，免得被对方下手过快，给我一个“黑虎掏心”。这样与打呼噜的同寝同学闹了１年，我们开始分专业，我得到了再次选择跟谁一起睡觉的权利。为了我的睡眠，为了与“打呼噜者”彻底划清界线，我想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在宿舍楼的楼口告示板上，贴出了一条“征集室友”的启事：
“为了保证你睡得香和我睡得着，本人老九，诚征本专业室友。要求如下
一、 文明男士；
二、 睡着了不打呼噜；
三、 打呼噜也不怕别人采用文明手段制止者。”
这条启事并没有产生什么奇功，至今仍被半夜里我摧残过和摧残过我的同学们津津乐道，但当时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从分专业调寝室之后，我虽然仍搅和别人的睡眠，但即使我吵醒了他们无数次，他们也不再七七八八地骂我了，他们知道是他们先搅扰了我的夜晚，我才不得不搅扰他们的酣梦．．．．．．
人生真快，现在我也有些老了，也有些发胖，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会不会打呼噜？酩酊大醉的酒后，是不是也像我爸那样很嘹亮地打呼噜？反正我老婆没这么抗议过我，我也就这么相信自己“从来不打呼噜”吧！人生活在群体当中，打呼噜的人有很多，就像有很多人很会讲故事，很多人很会吹牛，很多人很会伪装，很多人很会骄横，很多人很会撒谎欺骗等等，都是一些毛病。但这就是人，有的时候有一些毛病是不自觉的，自己真的不知道，也真的不是有心去影响别人的清静与平和。
谁不打呼噜，你和我睡啊！这样的美好，还是装到梦里，好好地做它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