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赖喇嘛:生活非常简单的土著,他们的大脑与生活在非常复杂、世故的社会中的西方人比起来,会有一些不同吗?那对大脑会否有强烈的影响?
李文斯敦:但是土著过的生活并非很简单,因为他们必须知道方圆一百英哩之内所有的树与灌木的名字。不单只是科名而已,他们必须对生长在那里的任何一种植物、树或灌木之类,用专有名词叫出来,所以他们面对很大的记忆挑战。他们的生活颇为艰难,他们非得学会东西的名字,这样当他们被差去某个地方时,才能靠着这些树、植物与灌木等的名字来认路。
瓦瑞拉:这里有一个例子可以进一步说明,知觉与生物和环境间的「运动交互作用」密切相关。这是神经科学家对于知觉了解最为基本的一点,但却不常被提及。实验是前些时间做的,是将两支新生的小猫养在黑暗的地方。小猫刚出生时,眼睛是闭着的它没有视力。这两支小猫唯一见到光的时候,是它们被放入一间漆了条纹图形的空房间里,这就是他们的整个天地。其中一支可以正常地到处走,但是另外一支被拴在一个小车上,它不能用走路。能走的猫会拖那小车,因此被拴住的猫也能经验绕着这圆形有条纹的宇宙的被动运动。因此,在它们睁开眼睛之后,两支猫接触到同样的环境;唯一的差别是,一支猫可以用自己的四支走动,另一支则只能被第一支拖着走。它们每天都被带到这圆房间活动一阵之后再送回黑暗中。在它们睁开眼睛学习看的阶段,这样生活了数星期。问题是,数星期之后,将它们自这种受控制的环境放到外面的世界中去会是怎样的情况?在圆房间里可以随便走的那支猫,在普通环境也能正常走动,虽然它一开始只看过这种受限制的环境,但它不会撞上东西,或从边缘掉落,它就像一支正常的猫一样。而另外一支,虽然它的眼睛、神经系统与腿完全没有受伤,行动却像一支瞎猫,它会撞上东西,并且从边缘跌下去。俗语说的「猫用看」,神经科学家不会只把那当做一个笑话!
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得到清楚的结论:知觉不只是对外界物体产生影像而已。大脑是一活动的结构,它参与生物与其环境的交互作用。看来的确像是大脑在知觉中使世界显现,它回应所有牵涉到世界交互作用的统合过程。
李文斯敦:我想告诉诸位一个可以用人来做的实验。在这个实验里有三个小房间,就像个洋娃娃屋似的。有一张可以移动位置的椅子,坐在上面的人可以由一视孔往每个小房间里面看。这些房间都被调整得从视孔看来一切正常的样子。其中一间确是如此:那只是间普通的小房间,另一间左面墙比右面墙高一倍,屋顶向下斜,地板向上斜。不过,从视孔看进来,却看不出有问题。第三间有上下的变形,并且墙向外倾。所有的房间都摆了家俱,装了窗户、窗帘等等,全都相应地经过变形。所有三个房间看起来都很正常,因为它们投影到视孔所在的位置,看起来是与一支眼睛成直线的。不知道这个实验的人,坐在椅子上,以单眼朝甲、乙、丙三间房里看,会说三个房间完全一样。
实验是这样做的:我们请人坐在可以看见那左右变形房间的位置,给他们一支小棍子,让他们去碰左面墙上的一支蝴蝶。他们伸出小棍子,没碰到墙,再伸得更远,又更远一些,仍然没碰到,最后他们开始笑起来,因为这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最后他们终于碰到了蝴蝶。然后我们又请他们去碰对面墙上的一支苍蝇。他们却碰到后墙,又碰到离苍蝇颇远的侧面墙等等。他们因一再失误而发笑。经过约十次不正确的尝试,他们开始发现,原来房间是左右变形的。
一旦他们学会如何正确地做,你再请他们去看甲房间那是正常的一间他们会把甲房间也看成左右变形的。因此也和先前一样,碰不到墙上的蝴蝶或苍蝇。他们必须重新调整回正常的情况。要点是,没有实际的经验,你无法了解房间的情形。单纯根据知觉,你可能受骗,而这是可以推广到一般情况的。
瓦瑞拉:这从知识论的观点看来很有趣。从这个观点,我们无法说物体譬如这支笔「在那里」,因为它不具有任何实质的性质;虽然我们一直在讨论,物体的实质存在是西方人的信念。传统上,关于你对甲房间的知觉,你会说:「,我弄错了,那是个错误。」而事实上,我们发现,若以此种方式看大脑,那不但不是一项错误,反而是正常的情况。我们发现世界是依照预想、历史、我们的构造方式、发展状况塑造而成的,因此世界的图画是与某一特定的大脑或「人」不可或分的。这也引起西方人如下的问题:当我说某物客观地「在那里」时,究竟是何意义?什么是「客观地」?西方人一般给的答案是至少存在某种物理性质。不过甚至这种说法也受到质疑,因为物理学家说,物理性质本身也不易找到及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