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记忆
我站在阳台上。远处已经吐绿的杨树梢头，朗照着一轮春月。楼下的月季花丛中，传来一阵阵馨香。对面楼上的新房里，播放着优美的《骊歌》。小提琴正在绵绵抒发深情，小号激越地呼唤，钢琴从容地伴奏。整个曲子纤细委婉，感情深沉，回肠荡气。不由使你想起曾经逝去的美好时光。
这支曲子也叫《一路平安》，是美国四十年代电影《魂断蓝桥》的插曲。电影反映的是一战期间，英国青年军官罗伊在空袭警报来临时，在防空洞里认识了一个叫玛拉的姑娘，后来两人一起到酒店里互诉爱慕之情。深夜，酒店乐队演奏最后一支告别的歌——《骊歌》，祝客人一路平安。人们在这最后一支乐曲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在极其温柔、体贴的氛围里，大家如醉如痴地旋舞着。酒店里的蜡烛一支支熄灭了，跳舞的人逐渐稀少了。陶醉在爱情世界的恋人们因将要离别而惆惘，不胜依依之情。
我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是二十年前的春天，在黄土高原上的一个小县城。那天小城笼罩在一片蒙蒙烟雨中，平日的那种苍凉被春雨洗的明快、柔和，又有点温馨。小城青石板铺的街道，光滑而洁净。街上行人很少，细雨中显的宁静而悠长。我和伊慢无目的地走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春雨。我们约好今天去看一场电影，现在还不到时间，便决定先到酒馆坐一会儿。
半年前，我从大学毕业，分配到这座小县城的中学，学生身份一下子变为老师，好久都适应不过来。我带的班上，学生平均年龄和我同岁，同事中年龄最小的也比我大十多岁，因此，我整天要装出老成持重的样子。学校生活单调而乏味，上课之外，我的业余生活除了在操场上打打篮球，就是泡在学校那个不大的图书馆里。一天，我发现学校对面的那个山头上居然有一片树林，便涉过河去，沿着一条弯弯的小路爬上去。那时，黄土高原的植被稀少，大多山头都裸露着，更不要说有成片的树林了。这座山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金鸡山，是县城周围最高的一座山，山头上有十几座为解放这座县城而献身的军人的坟墓，为了纪念他们，人们年年来这里栽树，便形成了这一片绿色。于是，每个星期天，我便带上几本书，独自爬到山顶，一呆就是半天。
学校图书馆的书，可读一点的就那么几本，很快被我看完。管理员老师向我推荐说：县文化馆有一个阅览室，订了好多杂志。北方的冬季早早到来了，北风摘掉了树梢上最后一片黄叶。操场上打球的人少了，我也渐渐地不去爬山了。十一月最后一个周末，吃过晚饭后，我来到县城里的文化馆，街上的路灯幽幽的，只有阅览室的灯亮着。这是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小屋，靠墙的架子上摆着一排杂志，有《人民文学》、《当代》、《十月》、《收获》等，一个老头坐在火炉边打盹，昏暗的灯光中，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女孩儿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杂志，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伊。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是刚分配到这座县城的，在中医院。这座小城坐落在无定河一个支流大理河畔，长长的街道依山而建，学校在街的南头，医院在街的北头。在我们分手的时候，我曾对伊说：也许上帝的旨意，我们俩一南一北，命运安排我们在街心相遇，又各自南北。她凄然一笑说：那是缘分.....
